瑟霜现在更喜欢在家中处理爱库尼的公务，或许是觉得自己年事已高，腿脚大不如从前一般利索，也或许是因为比起尘骨之堂，透过自家木屋的窗间，能够看到更为广阔的景象。

不止是远方与天际相接的爱库尼之海，近在眼前的，是她忠心的护卫莉卡，以及万灵为她选定的后继者——宁洛。

已九岁的宁洛看起来仍有些瘦小，面容清秀得倒像个女娃，但万不可因此将他小瞧，宁洛此刻与爱库尼的战士领袖莉卡的比试中，至少在技巧上，他是完全不落下风的。

出拳如疾风骤雨，莉卡虽有留手，但即便是爱库尼部族中最为老练的战士也难以长时间抵挡。

宁洛自知力量的差距，并未以力敌力，而是专注于寻找莉卡每一拳攻势中最为薄弱的环节，通过进攻极为微小的破绽以化解攻势，乃至转守为攻。

幼狼嗅到了时机，摆身绕过莉卡的刺拳，旋即压低重心，反击的一拳轰出——

却被莉卡轻易用手压下，宁洛再想还击时，指刺已抵住他的咽喉。

“气势不错，若是你的年岁和气力再大上几分，我未必能挡下这一击。”

莉卡欣慰地拍了拍宁洛的脑袋，

“不过出招时需要更果决一点，真正搏命的战斗中是万不可将时间纠结在伤敌还是杀敌的抉择之中。”

“可如果在训练的时候受伤的话......”

宁洛望着莉卡，眼中却是迟疑。

“傻孩子，善良是很好的、宝贵的品质，”

莉卡蹲下身来，使自己的目光和宁洛平齐，

“但就像几十年前的第二次战争一样，再善良的爱库尼战士们也需要拿起武器参与到你死我活的拼杀中——想要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生存，比技艺更重要的是决心。”

“当你真正知晓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时，便能够领悟到无比的决心——不过可不能在午饭上有所懈怠。”

瑟霜已处理完了最后的文书，提着一篮食物和饮水向着两人走来，并将一大块肉干、面包塞到了宁洛的手中。

“瑟霜大人，我告诉宁洛这些道理，是否为时过早？”

莉卡有些不太确定地向瑟霜提问道。

“我自出生起便被第二次战争的战火波及，整个少年时代也在战争中度过，莉卡，谁又能知道下次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呢？”

瑟霜的视线落向爱库尼之海，眼波间浮着几分过往云烟。

“奶奶、莉卡阿姨和部族的大家都很爱宁洛，所以宁洛也会努力保护大家的！”

宁洛大口咬着面包，若有所思地说道，炉火之灵们不知何时已睡倒在他的肩头，他们现在似乎与宁洛更亲近一点。

海风掠过爱库尼三代人的面颊，他们席地而坐，安静地感受着北地短暂的春天。

午后，瑟霜和莉卡因部族的事务需要外出，将宁洛独自一人留在木屋中。

宁洛生性温和、安静，这一点与幼时的瑟霜相差无几，因此他也能耐得住性子倒腾着瑟霜毕生积攒、记录在一张又一张羊皮卷轴或是泥板上的知识与技艺。

虽说一些古老的文字对于年纪尚小的宁洛而言过于晦涩而难以理解其中深意，但每当此时，北地的众多万灵便会汇聚在他的身旁，用着模糊的低语尽可能地为他作出指点——

“净.....谭？”

打开一份许久不曾开启的卷轴，宁洛陷入了沉思，并非是在思考其中的内容，而是这份卷轴中除了名为“净谭”的法术外，还有着瑟霜留下的密密麻麻的标记与注释。

奇怪的是，瑟霜的注释在一处涂黑后戛然而止，平日里会回应他困惑的万灵们此刻也陷入了一种低落的情绪之中。

因无法与万灵顺畅地进行沟通，宁洛无从知晓这个法术的背后究竟隐匿着怎样的故事，但依靠着瑟霜详尽的注解，他还是可以将这个未能完成的法术领悟个大概。

一边学习传承自古老贤者们的智慧，一边尝试着与万灵的进行沟通，这就是宁洛的日常之一。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瑟霜与莉卡仍没有回来，宁洛习以为常，他熟练地抱起一堆柴火来到了地炉旁，轻轻地用手指戳醒了酣睡中的炉火之灵们——随后将木柴掷入地炉，慵懒地小家伙们则心领神会地将其点燃，便又躺倒在安静燃烧着的炉火之中。

宁洛的晚餐是一碗羊肉汤、面包以及在北地极为少见的蔬果——笛那亚和刻伦泰部族的人们时常将自己种出的新鲜蔬果送给瑟霜，不过瑟霜总是在留足宁洛的那一份后，将更多的蔬果分给了部族中与他一样还在长身体，需要更多营养的孩童们。

晚餐入肚后，宁洛开始了一天中最后一项练习——清洁餐具，感受着北地纷繁的万灵之力中流水之灵的气息，冰雪融化后的凛冽清流缠绕在他的指尖。

得益于河谷之母米凯兰的温和性格，流水已是最容易为人所掌控的恬静之灵，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即便是天赋异禀的瑟霜，在学徒时代也常被失控的水流弄成落汤鸡。

萨满之道的本质即是萨满自身灵魂与万灵的协调，内心的无比宁静使得宁洛越发清晰地感受到遥远的刻伦泰河的流淌以及呵护着一方土地的河谷之母米凯兰的慈爱，指尖的水流也因此变得平和。

——

将光亮如新的陶制锅碗放回原本的位置后，宁洛用毛巾擦去额前的汗水，走出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