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献策摇摇头:“丞相向来独断专行惯了,不想说的事情未必会解释,多问的话会使他厌恶。”
“哦?军师刚刚不是说和丞相关系莫逆吗,如何会因小事而生出厌恶?”朱升狐疑道。
宋献策叹了口气:“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丞相确实相交莫逆。可是后来就变了,丞相对我生出很多嫌隙......”
朱升道:“愿闻其详。”
“那还是闯王第一次攻打开封不利之后,我向闯王献出‘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言,指出李氏将代朱氏为天子,从那以后,中原各地的百姓士子纷纷来投,义军迅速发展壮大,短短一年时间,便由两三万人发展到十五万大军,闯王大喜,因我进言之功封莪为开国大军师,自那以后,丞相对我态度便改变了。”
宋献策详细说着往事,神情中带着丝丝落寂。
朱升道:“这么说来是丞相他妒贤嫉能了?”
宋献策叹了口气:“丞相太过好胜,见不得别人比他强。他有举人功名,天生便能和士人们交流在一起,顺营中的读书人也都聚拢在他的身边,我不过跑江湖算卦的术士,本身就不入流,再加上感念他举荐之恩,遇事不得不对他退避三舍。”
朱升点点头,明白了宋献策说这么多的用意,无外乎感觉在顺营位置不稳,寻求同盟来着。
自己虽然是假崇祯,但李自成已经当众许诺,一统天下后仍会封自己为宋王。大顺王爷,也算是顶级勋贵了,自然值得宋献策拉拢。
看来不止是大明朝廷,大顺内部也同样有党争和倾轧啊,自己不过刚刚加入顺营,就被卷入其中了。朱升忍不住苦笑不已。
看来是自己的建言奏疏触怒了牛金星,这才让宋献策带来朱慈烺兄弟三人,好给自己添堵。宋献策说牛金星妒贤嫉能未尝没有道理。
既然宋献策主动示好,朱升当然要接着了。
欲在大顺获得权力,对自己生出敌意的牛金星便是天然的敌人,宋献策虽然没什么实权,却是大顺军师,在李自成身边说的上话,和他同盟很划算。
当下,朱升便把奏疏草稿拿了出来,递到了宋献策手中。
接过奏疏,宋献策详细看过后,微微摇头。
“怎么?军师也不认同我的策略吗?”朱升皱眉道。
宋献策摇摇头:“宋某虽然不懂军国大事,但能从奏疏中看出宋王之肺腑之言。但宋王算到了外敌内忧,唯独没算清楚人心,恐怕这才是丞相烦怒的原因。”
朱升忙道:“愿闻其详。”
宋献策道:“首先宋王没考虑到将士之心。大顺这些将领,说白了都是跟着闯王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一个个都是骄兵悍将,从西安出兵,一个月便攻下北京灭了大明,骄横已经到了极点,哪里会把建奴放在眼里?”
“丞相素来和将领们交好,自然深知将领们心思,不会做出触怒将领们的事,而且他恐怕也不认同宋王对建奴战力的分析。”
“再就是如何对待明朝官员士绅。别人以为丞相乃大明举人出身,必然会对大明士绅官员有好感站在他们一边,错了,其实最忌惮士绅官员的便是丞相。”
“举人,同进士,进士,翰林,探花,状元。丞相先前的功名不过是举人,在大明也就刚有做官的资格而已,面对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丞相他天生便有自卑感,而且他自知能力平庸,生怕别人会得到闯王重用压在他的头上。故明里对降官多有笼络,实则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则会毫不留情进行打压。”
“所以,丞相更愿意看着这些明朝降官掉落淤泥之中,看着他们在地上翻滚哀求,然后他再轻轻伸出手,把他们拉起,从此为他所用。所以,他根本不会实施善待降官的做法。”
宋献策一番话出,朱升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这大顺内部也太复杂了吧!
“宋王的策略一看就是好策略,宋王放心,我会寻找机会对闯王进言。”看出朱升失望之色,宋献策忙安抚道。
“闯王会听吗?”朱升忙问道。
宋献策沉吟了下:“闯王性格有些粗疏,应该能听进去的吧。”
朱升明白了,也就是说李自成能听进去自己的进言,也能听进去别人的话,就看谁的话更动听更有说服力了,或者说看他更信任谁?
作为新来者,朱升知道自己不过刚被李自成接纳而已,远远算不上心腹。所以想指望李自成听自己的,恐怕很难很难。
而且宋献策恐怕对自己的奏疏也不认同,不过是要拉拢自己,才答应在李自成面前说话罢了。
“为了大顺一统大业,还请军师在闯王面前多多美言,在下铭感于心。”压抑着内心的失望,朱升冲着宋献策抱拳道。
“哈哈,宋王尽管放心,我会尽力的。”得到了朱升的感激,宋献策很满意的离开了。
宋献策走后,李双喜走了书房:“师父,已经把朱慈烺兄弟安置好了。”
“双喜可知丞相把他们兄弟送来的用意?”朱升试着问道。
“可能是因为他们兄弟是师父名义上的儿子吧。”李双喜猜测道。
朱升摇摇头:“我冒充崇祯的事只有顺营内部少数人知道,算是极为机密之事,难道丞相不怕朱慈烺他们察觉进而流传出去?”
李双喜笑道:“那怎么可能,即便他们看出您是假的,这宋王府戒备森严,他们怎么可能送得出去消息呢?若是他们敢乱来,大不了一刀砍了便是。”
看着这小子把杀人说的如喝水一般自然,朱升深吸了口气。暗道看来还得尽量装下去,不能轻易害了别人性命,毕竟崇祯的三个孩子很无辜。
既然被送了过来,便不能躲着不见。每日早晨,朱慈烺便会带着三个兄弟前来请安,朱升也会好言和他们说话,嘱咐他们好生读书莫生事端。
这日朱升正教授李双喜算术,朱慈烺带着两个兄弟又来了,朱升索性便让他们兄弟一起留下听课。毕竟没有只教外人不教自己“儿子”的道理。
“父皇为何教授这顺贼小将?”趁着李双喜如厕的功夫,朱慈烺悄然问道。
朱升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咱们父子能过的更好一些,孩子你要记住,大明已经亡了,咱们父子只有少生事端尽量和顺营将领交好,才能活下去。”
朱慈烺咬牙道:“与其摇尾乞怜,我更愿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