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便到入睡时刻,留寥寥油灯照明,只照亮休息室,而牢狱不配拥有光明。
全天候狱卒都会当值,但穆樗白天只见副狱长田友由,夜晚才见狱长陈念。原本以为他是吃好懒做的人,但原来他白天是去了男囚室那边,亲自监督。
不知是否因谢飌的威胁,陈念更为勤快。谢飌完全捉不到他的痛脚。
所以才找上穆樗来作推手吧。她对谢飌而言,弃之可惜,物尽其用。横竖她都要死,倒不如来帮他铲除这些恶人。
考虑谢飌效力期间,同时穆樗亦为自己作打算。
谢飌的承诺做不做到,完全是未知之数。
而她从不相信人。
与他的交易,最多当作多了一个筹码。
多了很好,少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谢飌犹如潜藏于海底的巨怪,依赖怪物本就是不可取的做法。
穆樗发现墙边有一角的泥土松软,一踏上去便微微凹陷。于是她赶忙踮脚,望向窗外,果然外面林荫,没有建筑,也没有人在看守,至少她没看到。
计划忽上心头,但她不能谬谬然行动??
“匙羹呢?”烹煮的灶娘来收碗时问。连日的观察,穆樗挑了较为和气的梁灶娘。梁灶娘煮得一手好菜,连狱吏的饭食有时都是她负责打理。
“这个实在不好意思,我吃得太急,匙羹一个摔手,便不小心便跌落在桶子里边。”
穆樗的视线落在传出阵阵恶臭的桶子。
这是平日出恭的地方。
梁灶娘听到穆樗文诌诌的说词,听得头也昏了,凶巴巴:”下一顿你别想有汤喝!”
但说完哼了一声便走了。
“大娘不要,我下次不会了——”穆樗假惺惺喊着,嘴角却扬起得手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藏在衣衫里的匙羹,心踏实下来。
夜晚,囚犯都已沉睡,站在栅栏前的狱卒也在垂钓着头,睡意朦胧,只依着棒子才能站得端正些。
这一夜格外的安静。
穆樗忙抽出匙羹,一下插入泥土中,虽然只插入三分,但聊胜于无。幸好,最近力气有所提升,动手时不甚劳累,但今早的工作量已消耗她全部的精力。穆樗一边用匙羹勾着泥,一边吊着眼皮,手累得根本不像自己的手指似的,断断续续,到早晨只挖到三勾的泥巴。
现在挖的不多,地面依旧如常,用脚扫一扫,便一切如常。那挖出来的泥巴该怎样办?
不管怎样,放在兜里先。
“醒吶?今个起得这么早?”刚甫进的狱卒薛明程向她打了个招呼。
他目前中是狱卒和她处得最好,可能年纪大,可能资历高,待人接物都得体,没有俗夫之姿。
见了他,穆樗勉强做出一个笑容,没有接话,心里边忐忑的上下跳。
“女娃,今日做的是重活。记得吃饱点。”薛明程叮咛她。
没错,她可以把沙石混在石子里边。
如是这样,一连数天她都是这般做法,剖开的的地面用泥遮挡,用碎石顶住。放风时间,她不着迹地墈查,只要不进狱室,就看不见。
但接着,她来到脖颈位——
偷来的匙羹的质量实在太差,只数天便碎裂得不成模样——
最后还得混进沙石一齐掩埋。
穆樗又不得不作出如出一辙的技俩,梁灶娘骂着什么吃东西漏口。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被幸运眷顾……
在她和梁灶娘谈话期间,梁灶娘后头来了一个带着诡谲笑容的人。
“非常好——”声音轻挑得很。
一个顶看人出糗的人物——郭方升。
梁灶娘告状,一嘴骂冽冽地说着穆樗做的”好事”,另一边的主角越听越发了慌,怎么越说越显得她是故意?
发现她掘开的地面,发现藏在她自个身上的匙羹等等……
但是她预料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把它给拿出来。”一抺恶趣味的眼神投向穆樗目前仍称得上是干净的手,彷佛已料想到下一秒她的手沾上满满的粪便。
一瞬间她明白他的意图,心想不幸中的大幸。
在郭方升和梁灶娘炽热的眼光下,穆樗不得不装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紧皱的眉头、紧抿的双唇、死死捏住鼻子。
“大人……可否……”穆樗求请道。
“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穆樗表现得越是不愿意,郭方升越是看得开心,”快点!”
穆樗徐徐走到桶旁,背着他们蹲下,小心翼翼地抽出藏在怀里的匙羹,往粪桶里沾上少许粪便,看上去真的像跌进去被她捞出来的模样。
应该够了吧。
转过去后,两人都已摀好嘴鼻,一个看戏看后乐此不疲,一个嫌弃得很,把篮子收在后边,生怕郭方升要她把这沾粪的匙羹洗净。
穆樗顶着一副大任已成的悲壮感,只拿着末端的位置,走上去给郭方升,禀道:”大人……”
郭方升就啪的一声打落她的手,匙羹顺应落地,碎裂成小块,道:”拿开点!莫要挨近老子!”看到近在眼前的粪便,差一点吐出来。
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滚回去!”郭方升又掉头跟梁灶娘大声道,”你也给我滚回去!”
“多晦气……”看见地面临近栅栏的深润,一阵恶心,但又是他叫穆樗做的,到最后都不知是骂着谁,”叫你做就做,有没有自我的?”
穆樗没有应他,掩头用水洗着手,一副嫌弃害怕。
但没有人知道穆樗多么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