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再没人见过他。
但一进入山庄,丁丑就断定师弟已遇害——他即知落霞山庄是江寅最后现身之地,当晚便动用特殊手段,粗略搜寻了一番——这也是他熟知师弟行事习惯的缘故,果不其然,在一处空着的院落中,发现了江寅留下的字迹。
师弟总爱将捉妖心得随手记录下来,字迹是灵气所写,肉眼难见,丁丑却可以通过师门秘术读取,从墙壁上留下的文字,可知江寅发现山庄中一些古怪之处:公孙夫人行动诡秘,隐雾妖莲只闻其名而不见其形,最可疑的,是那面铜镜——据说是困妖阵的入口,可是进入的天师,都是有来无回。
墙上的讯息写的有些粗糙无序,似乎江寅当时也心烦意乱,到后来,已经不成句子,只有“铜镜”二字不断循环,大大小小,写满了大半墙壁。
问题只在于:他是不是除妖失手而亡?
一开始,丁丑满心以为是那隐雾妖莲太凶悍,江寅斗其不过,才丧命。
但那日,他问起公孙项,对方居然说,江寅是活着离开这里的,这分明是谎言,从那一刻起,丁丑就注意上了公孙项。
眼下,他将自己来的目的,以及对师弟之死的推测和盘托出,听得其余几位天师对公孙项频频侧目,刚有些动摇的想法转瞬又坚如磐石——这落霞山庄当真有异,他们得暂时放下利益冲突,先从此处脱身为上。
公孙项听完了丁丑的话,默不作声,竟然没有辩解。
周齐宇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他大喝:“老匹夫你用销金令骗来许多天师,又以残忍手段将他们,用心何其歹毒!我师妹——我师妹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公孙项闻言,脸上也不见怒色,只是阴沉沉的抬眸望着他,半晌,突然笑了,轻轻的、耳语般道:“那贱人竟然说我的孩儿不能降生,难道不该死?难道不该割了她的舌头么?”
周齐宇呆住了,万没想到,就因为师妹提醒他胎儿难以保全,竟找来杀身之祸。
简大师等人闻言也深觉他不可理喻:“公孙项,你疯了!”
“我疯?”公孙项突然放声大笑,陡地,笑声一收,断喝道:“都给我上,杀了他们!”
……
密林深处,一只巨大的白狐狸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水潭,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反复搓洗,恨不能把皮扒下来看看。
忽然,它舔毛的动作一顿,牙齿龇着,凶相毕露的瞪着一个方向。
一道颀长的身影自林中步出,对他道:“收起你那张傻脸,赶紧上来。”
白狐一愣,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自它口中冒出:“万俟?”
白光闪过,狐狸消失,转而一个白衣青年出现在潭边,满脸期待的看着青衣人:“事情办妥了?公孙夫人就是隐雾妖莲对不对?妖丹拿到没?”一连串的问题,只待对面一点头,他就准备欢呼,总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不用再跟那些真真假假的天师碰面了!
可惜,天不遂狐愿。
万俟云螭在那可怜巴巴的期待目光中,冷酷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他没管一脸悲愤的白十九,转而将视线投向那片湖水,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黑:“你刚才在里面洗澡?”
“是啊,被个臭壁虎喷了一身鬼东西,诶,你帮我看看后背还有没有——”
万俟云螭实在有点儿不想下水,他还没化形的时候,就不是很喜欢在水里泡着,更何况,这还是骚狐狸的洗澡水,搅得发浑了都。
白十九没发现他微微发僵的样子,犹自嘟囔:“你那主意可糟透了,非要我扮做戚姑娘,结果怎么样?引来个喜欢乱抱别人的疯子壁虎,口感还一点儿也不好……”
万俟云螭回过神,微微皱眉:“你说什么?”什么壁虎疯子的?
白十九却一拍脑门,想起什么来,“对了,你看这个!”
他把从避役身上得到的铜镜拿给万俟云螭,“是不是很眼熟?我看着,跟公孙夫人那个很像,是同一块吗?”
不可能是同一块。万俟云螭垂目打量这镜子,他是亲眼看着那铜镜将戚红药吸进去的,公孙夫人的那块还在她手里。
不过,单从外观来说,两面镜子几乎一模一样——这花样也很特殊,背面雕刻的似乎是……甲虫?
镜子么,其款式虽也多种多样,但大差不差的,都是些花开富贵、龙凤呈祥之类的图案,取个吉祥之意,似这种甲虫图,还真是少见。
万俟云螭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镜子的雕花,脑海中搜索着这种虫子的信息,但一时想不起来什么。
还是先下水一探,看看这波月潭底是否有线索。
白十九等在岸边,百无聊赖的,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原本风平浪静的潭水哗啦啦翻涌起来,一个巨大的暗影自潭底涌现,离水面越来越近——
“喂,喂喂喂喂喂喂——!”白十九急速后退,远离水潭,边跑边喊喊:“刚晾干的毛!”
哗啦!
完了,晚了。
巨蟒上身跃出水面,带起瀑布般的一阵子,稀里哗啦,给岸边浇了个透。
白十九淋得落水狗似的,回头怒吼:“你——!”骤见万俟云螭那极难看的脸色,话就变了:“什么也没找到?”
万俟云螭上岸恢复人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双目沉沉:“找那妖莲——”忽然脚步一顿,喃喃道:“她既然敢骗我,想必不会继续留在落霞山庄。”忽而转身道:“你往下山路去堵她。”
白十九问:“那你呢?”
万俟云螭微笑:“我给了她机会,可她不想要,那自然有别人会要。”
白十九看他那摸笑,禁不住打了个寒蝉,问:“谁?”
“公孙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