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轻视野客,她喜欢观察他们,在这类人身上,能够学到许多高门大派不会传授的东西。
有些东西也许上不得台面,有些事做起来也没那么体面,但是关键的时刻,真的可以保命。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人总得先活着,才能图其他。
天师也只有活下去,才能除掉更多的妖物。
丁丑提了一个问题:之前那些天师如何了?
公孙夫人是这样回答的:“有几位受伤不轻,外子便请医延治,伤好后,他们也不肯在山庄多做逗留,自行离去了。”
丁丑问:“有没有死的?”
好几人看向他,又看看公孙夫人。
“有。”她回答得很慢,语气很沉重,“其中两位伤重不治,落霞山庄已将其厚葬了。”
丁丑眼睛往那角落里灰暗的梳妆台看去,那铜镜朦朦胧胧,也许是因为有客到,也许是因为公孙夫人久病之下无力梳妆,那台上没有很多东西,只余一面铜镜,一个尺来高的花瓶。
他收回目光,抬手一压头顶,面容完全隐在箬笠之后。
“公孙夫人,”丁丑的声音压抑低沉:“还请明示妖莲所在。”
“诸位,”公孙夫人轻叹一声,“非是我不肯说,只是当初布下阵法的天师嘱咐过,那阵中一次只能进入两名天师,一旦超过人数,恐怕灵力太盛,反给妖莲借势突破了。”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有些一怔之下略显胆怯,有些则刚好相反——
周齐宇朗声大笑,“正合我意!去的人多了,反而累赘,到时候莲子也不好分配!”
王梦儿上前去,拽了拽他的衣袖,仰着头,眼波流转:“师兄,我与你一同入内,定能取得莲子。”
周齐宇凝眸看着她,执起她的手,柔声道:“师妹,有你助我,是我之幸,待取来莲子,定与师妹共享!”
王梦儿抬手遮唇,娇羞一笑,眼梢却不知为何扫向万俟云螭的所在。
他两个自在那里郎情妾意,不防公孙夫人出声打断了这一幕:“周公子,明日,恐怕还不到劳您大驾的时候。”
周齐宇皱眉道:“什么意思?”
“周公子莫要装傻哩!便是我这粗人也晓得,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你是大门户出身,肯定也明白这道理,是不?”简大师那手又开始摩挲头,油光锃亮的,很是细腻。
公孙夫人道:“不错,正是要按照诸位到达山庄的先后,来安排进入大阵的顺序。”
万俟云螭从进了这屋内,便雕塑似的没了动静,到这时候才轻叹了一声:“唉。”他生得俊美,叹息起来也十分好看。
戚红药一派的幸灾乐祸:“我虽来得晚,却不是垫底的,况且……”她暗道:别人与自己的目的还不相干,只有这个什么莫七少爷,也是奔着妖丹而来,只要我比他早一步,就够了。
万俟云螭低低的,自言自语一般道:“是呢。”
“今日天色已晚,现在入阵于我们不利,请王祥、关保二位天师,明日卯时前来,自有人带你们去寻大阵所在。”
周齐宇气得额角爆出青筋,但这安排明面上也没有错,最后只得一抖袍子,转身离去。
王梦儿的脸色也很难看,目光游移着扫向床榻,又抽了抽鼻子,这才去追师兄。
戚红药等人出来时,发现早有小厮等在院外,领着他们去到住处。
落霞山庄不愧出了名的财力雄厚,每位天师都能分到一处独立小院儿,位置也是按照来的顺序安排的。
戚红药和万俟云螭成了邻居。
她心中有诸多疑惑未解,又兼膈应隔壁那厮,一夜辗转难眠。
五更鸡叫,戚红药竖着耳朵去听,王祥关保的院落离她甚远,哪里有什么动静。
隔壁也很寂静。
按着约定,那二人一旦得手,会敲动阵口的鸣钟,声传百里,自有人前去接应。
他们在等消息——其实最好是没有消息,这说明打头阵的人没成功,莲子还在。
也不知是老天爷顺应人心还是怎地,当真一日都死寂。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难免心中一沉。
败了。
究竟是王祥关保实力不济,还是那隐雾妖莲当真厉害?
前者便罢了,要是后面这原因,自己进去,岂不也是凶多吉少么?
戚红药不想那么多。她觉得这结果是理所当然的——如果真是王族,岂会这么容易给人消灭?
况且,她心中有更深一层怀疑,只是尚无证据,要验证还很困难。
隔壁,白十九在院子里闷得直转圈,不住追问:“我说,咱们当真不用跟去?”按他的意思,就该暗中尾随,先下手为强,早点儿完事早点儿收工,在这环境待着,压力太大。
抬手一捋鬓丝,往手上一看,白十九欲哭无泪:他都开始掉毛了!
可是万俟云螭不答应。
他一直阖眼静坐着,只道:“疑点太多,不急于行动。”
白十九道:“有疑点?什么疑点?”
没人回答他。
当日晚间。
一众人又被召至公孙夫人的住处,路过那些水缸时,戚红药又瞄了一眼,一望之下,心头微动——
靠近门口那缸里涌动的血,似乎更多了,原本只有三分满,如今已接近半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