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汝耀说到:“闻说那是一座海岛,岛上满是翱翔的海鸥,建筑犹如大唐长安城。书上还记载,那里汇聚了各国商旅、美女佳人、珍奇异兽。”
“有那么好吗?”东方梦也被吸引了,插话问到。
“那是自然。”张汝耀随口一答,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东方梦在与自己说话。东方梦又问到:“那和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呢?我不一样是给你吃给你喝吗?”
“不一样。”任锦瞻微笑的看着东方梦,眼里满是期盼的说到:“你见过海吗?我从未见过,听说那海边还有金黄色柔软的沙子,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土。还有漂浮在海面上,离海面很近但却又很巨大的云。大海里全是水,比湖泊大上千倍万倍,只在大海的中心有一块陆地,便是一方阁。”
张汝耀还兴致勃勃的把土堆在一起,用手指在地上画:“你看,我们都知道,天是圆的,地是方的。”随后在圆圈里画了个方块:“这就是陆地。”又在陆地里画了圆圈:“这就是海洋。”最后又在圆圈里画了个方块:“这最中间的就是一方阁了。”
东方梦认真地凝视着张汝耀在地上绘制的画面,突然间发问:“那是世界的中心吗?”她的目光中充满好奇,仿佛能从这些线条中窥探到一个神秘的世界。“那兰封和宏钟占据地面面积的多少呢?”
张汝耀笑道:“兰封和宏钟根本看不见,这世界太大了,你可知道我们在东京,过了漳河便是河北,那里有数百个村落,如兰封一样规模的也不少。”
任锦瞻无奈道:“说的你好像去过一样啊,张兄。”
张汝耀挠挠头:“躲避官兵的那一阵子,都快跑过漳河去到河北了。”
任锦瞻和张汝耀走出了地窖中,凝望着正午的天空,虽然一夜未曾合眼,但他们的精神却是昂扬奋发,任锦瞻看着太阳感叹道:“世界真大,就据我所知,再往南还有叫一处叫湖北,一处叫湖南。”
张汝耀接着话茬说:“东边还有江南两浙。”
“这些地方,一天之内能赶得回来吗?”东方梦被说的五迷三道的有点心动。
“怕是回不来的,哈哈哈。”任锦瞻将东方梦放下,张汝耀给东方梦轻柔肩胛骨,不一会就解开了穴道。
“好了,你回去吧,穴道解开了。”张汝耀叉着腰看着东方梦说到。但东方梦还是坐在地上,如小孩子耍脾气一般看着地面的小草,一动也不动。
“诶,回去了。”张汝耀又道。,
“我能跟你们去吗?”东方梦声音很小的说到。张汝耀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什么?”
东方梦抬起眼看着张汝耀,试探性的问:“我能跟你们去吗?但我娘会杀了你们,我顶多挨两下打。”
“那当然不行!你乖乖回去吧。省的我们被黑白道追杀。”张汝耀手里把玩着钥匙,嘚瑟的扔给地上的东方梦。
“行。”任锦瞻压根没当回事的对着东方梦伸出手来邀请说到:“走吗?”
“真的吗?”东方梦就像找到了新玩具一般兴奋,毕竟她最多只到兰封和宏钟,从未去过再远的地方了,更何况还有两个大男人当挡箭牌,母亲责怪起来就说是二人带她走的便是了。“真的,走吧。”任锦瞻不紧不慢的说。
“任兄,莫开玩笑了,她母亲真是黑白道的教主泷嫣。”
“那又怎样?”任锦瞻侧身扶着背后的长剑,红色发带在风中飘舞,剑刃缓缓露出鞘口,太阳的光辉在其上熠熠生辉,夺目刺眼。
任锦瞻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只要有我在就无事,来一个杀一个。”
“任兄。”张汝耀快步跟上:“你确定吗?要人命的事,可别闹了,你打不过他们的。”
“没有我打不过的人。”
张汝耀急到:“但东方梦也不会武功啊。你一人护我们两个?”
东方梦狡辩到:“我会的。”
任锦瞻冷哼一下:“你那不叫武功,顶多算是你娘教你强身健体的功操。”
任锦瞻和张汝耀的声音越来越远,东方梦看着二人追逐着夕阳的背影,那或许就是张汝耀曾对它说的‘自由’。自由,对于东方梦来说就是可以有更多好玩的,看见更广阔的世界。
三人落脚地是在兰封,刚进城门,张汝耀就不自在的将脸遮起来。“张兄,这是何意?”任锦瞻不解的问。
张汝耀伸出手指堵住任锦瞻的嘴巴:“说好的,你叫我李仕安。”
“抱歉,忘了你说你被通缉。”
东方梦从未如此兴奋过,这是她第一次不必急于回家,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胆子是最大的,她天不怕地不怕也觉得没人会害她。“老板,这书怎么卖?”东方梦在地摊前翻阅着成堆的书籍。
“姑娘可别给我翻坏了,买不买啊?”小贩老板有些心疼的说到。东方梦一把将张汝耀抓过来:“你看看,哪本最有意思?”张汝耀指指第一本书《山海经》:“这个。”随后一撇嘴看着天空等着东方梦买,他早就想读这本书了,之前买过,但被父亲烧了还说是‘杂书’,打了他一通。父亲死后,自己流离失所又没有钱买。
“这么多够吗?”东方梦直接掏出怀里的金子扔到桌子上。“唉!”张汝耀急忙把金子塞回东方梦的怀里:“你疯了?买本书而已!”
“我金子多得很呢。我娘可不止做暗杀的生意,还有官家给的土地,青楼,赌场都是我娘的。”
“所以我之前让你去买书,你都给人这么多金子?”
“不是啊。”
张汝耀松了口气,心想这姑娘还不是太傻。东方梦说到:“我可不傻。”
张汝耀和东方梦呛起来:“好好好,你不傻,你聪明。”
东方梦嘻嘻一笑:“我觉得这次要出去很多天,所以省着花,之前买书给的金子多,这次给的少了些。”而后转头一看,又出手阔绰的扔给另一小商贩些许碎金子说到:“这是胭脂吗?涂在唇上的那个?”
张汝耀从未想到,宏钟县和兰封县的许多小商贩原来是全靠这位大小姐养活。不一会,东方梦又被地摊上的包子香气吸引了。任锦瞻看着东方梦说到:“东方梦姑娘好读书?”
“本会一丁点,我又教了些。女子会识字已经是难得了,如果没遇见我,估计她娘也只会让她学个琴棋书画,本是和识字不沾边的。”说到这一点,张汝耀不禁再抬高一方阁:“听闻一方阁的女子都会作诗,甚至当在那里当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任锦瞻又笑了起来:“去了便知。”或许,这两天的笑容已经比他前半生所有笑容加在一起都多了。
天空飘起皑皑白雪,东方梦只在儿时见过两次雪,她兴奋的张开双手,如跳舞般转了两圈,这丫头也是啥都没见过,啥都感到新奇啊。
寒风萧瑟,吹得树枝枯萎了,花草凋零了。三人买了些御寒的外衣,便坐在酒馆中喝酒。张汝耀听着楼下乞丐的叫喊,心烦气躁。他气的不是乞丐,而是这世道,越来越多的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东方梦玩不够的,她跑下楼去买了把油纸伞,因为她看大家都打着这好看的小玩意。张汝耀放下酒杯,跟任锦瞻使了个眼色,便跟在东方梦身后好生看管着了,生怕东方梦走丢了。任锦瞻则是坐在楼阁上看着街边的二人,一个人独自喝着酒,笑笑不说话,那皑皑白雪洗涤了任锦瞻的心灵,他曾看过雪,但从未在阁楼喝酒时如此悠闲的看过,他此刻就像个平凡的人一样,那便是最好的了,有看雪的自由,有淋雪的自由。
张汝耀盯着小贩桌上的《鸳鸯传》盯的出神,考虑了片刻,同身边的东方梦说到:“这本好看,不如……”再一回首,发现人居然没了。
这下可极坏了张汝耀,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着急,但却大喊大叫,在人烟稀少的晚街焦急奔跑:“东方梦!东方梦!”
为何自己会如此焦急呢?因为和东方梦在一起已经逐渐习惯,逐渐忘不掉了吗?
不对,张汝耀拍打了下自己的头。
自己应该是怕她丢了后黑白道的人不放过自己吧,如果东方梦在自己身边,或许还能帮自己求求情。
张汝耀跑到架在小河上的白玉矮桥上,他不禁呆住了。
雪似将兰封用白漆粉饰掩盖,唯一亮眼的只有东方梦紫色的群衫,与嘴上的胭脂色,油纸伞的红鸳鸯。
东方梦举着伞,望向无际的天边。
那一刻,张汝耀并没有打扰她,而是走到了东方梦身边,手扶住石桥的栏杆:“好看吗?”
“好看。我觉得,此生便值了。”
张汝耀‘噗嗤’一笑,他看看身边的不经世事东方梦:“什么此不此生的,你以后的路还远着呢。”东方梦眼波浮动,她感受着光刻画在世间每一寸的记忆,不自觉的将伞架在二人中间,帮张汝耀挡住了风霜。张汝耀接起伞来,虽然手冻的发僵,但也迟迟不愿回酒楼,只想在此处欣赏这一番美景。
“走啦。”东方梦双手背在身后:“别让猴子等急了吧。”
“猴子?”
东方梦回首笑道:“就是任锦瞻啊。”张汝耀看着美艳的东方梦与盛雪的画景,一时间竟看痴了。
“你好像还蛮在意他的。”张汝耀帮东方梦举着伞说到。东方梦挠挠头:“我更在意你。我只是儿时见过他,在宏钟寺。那年我偷跑出来,正巧瞧见了他父母被害,我便跑回了黑白道,他也跑走了。”
张汝耀脸一红,低着头说到:“你更在意我什么?”
“不知道。可能因为你可以给我读书吧?”东方梦瞥了张汝耀一眼,一脸无辜。
张汝耀翻了个白眼,没有再接下去话茬,二人很快回到了酒楼。
张汝耀突然想到什么事,他踏着湿底的鞋子,异常兴奋的模样跑上楼。就连酒馆老板都在下面提醒到:“客官慢点!莫要摔了,雪染了您的鞋子。”但张汝耀并未理会,他一巴掌拍在发呆愣神的任锦瞻肩膀上,任锦瞻头也不回的问:“张兄,什么事如此兴奋?”
张汝耀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说到“一会陪我去见一人如何?”而后看向陈东家的方向:“我引荐给你认识。”
东方梦刚刚不说话,现在该不该说话的时候又插话:“唉,这就是酒啊,我能喝吗?”说着端起一碗酒举在任锦瞻面前:“我能喝吗?猴子。”
任锦瞻问张汝耀:“你说见何人?”东方梦觉得任锦瞻不理会自己又转头问张汝耀:“小仕安,你说我能喝吗?”
张汝耀说到:“陈东你可知道是谁吗?我之前在他府上干过活的。”
“陈东?他。”任锦瞻欲言又止,心想该不该和他说陈东在武林盟的事,“陈东怎么了?你认识?”张汝耀抬头看着任锦瞻的眼睛。“不认识,但,听说过,前几日在武林盟见到了。”
“武林盟?你为何会去武林盟?他又为何去武林盟?”
“似乎是,被人陷害,逃难至武林盟了。”
东方梦怒气冲冲的将手里装满酒的碗摔碎在地上:“都不理我?我回去了!”说罢就像楼下走。
任锦瞻和张汝耀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大小姐又耍性子了。但他们知道,这大晚上的她从兰封回黑白道,估计是有去无回了,路程太远,不遇到歹人也得遇豺狼,不遇到狼也得迷路。
“喂喂喂。”张汝耀急忙抓住东方梦:“明天再送你回去如何?明天明天。”二人也是赶路赶的真的累了,若再把东方梦送回去,然后再回来兰封,估计是真的会被累死。
任锦瞻未说话,抓住东方梦的脖子就将一碗酒灌进了她的嘴里。张汝耀抱拳敬佩的说到:“还是你能治住她啊,真是一物降一物。”东方梦被灌了一大口酒,但却未反抗,她喝下肚子后,瞬间觉得浑身暖呼呼的,嘴里还有回甘:“这是,酒?”
任锦瞻懒得搭理东方梦,敷衍到:“对,米酒。”随后看也不看的拿起酒壶又给东方梦倒了一碗。东方梦二话不说拿起来就灌下了肚子:“真甜,比茶好喝多了。”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所以。”张汝耀看向任锦瞻:“我们明天去武林盟如何?”
任锦瞻听完一口酒喷在桌子上,呛了一大口,不停咳嗽。
“怎么?任兄有难言之隐?”张汝耀一边拍任锦瞻的肩膀一边问到。任锦瞻又撒谎到:“是,和武林盟有些过节。”
“那这样!”张汝耀一拍桌子到:“小二!”
小二闻声赶来,睡眼朦胧的揉揉眼睛:“你们喝到这时候还不睡?”
任锦瞻端起碗一饮而尽说到:“我从来都是白天睡觉。”
张汝耀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回答:“我晚上最喜欢在外面闲逛。”再看东方梦,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张汝耀想到正事,说:“小二,拿纸笔来。”
小二伸出手:“给点碎银。”张汝耀从东方梦怀中翻出碎金沙倒在小二手里:“够吗?”
“够!够!”小二捧着碎金沙去拿纸笔了。“你要纸笔干嘛?”任锦瞻问到,“给陈东写信告诉他我回兰封了。”说着便拿着小二递过来的纸写起信,任锦瞻刚想阻止,但想了想也无妨,便闷声不语,就说自己一次运镖的时候的被劫了,镖局欠了人家雇主的钱,自己每天省吃俭用,都吃不饱穿不暖了,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偷武林盟卖去了。
“去吧,明早找人寄过去吧。”张汝耀将信纸递给小二,继续喝着酒,很久没这么快活过了,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既有钱又悠哉的日子。记忆中儿时的兰封不是如此繁华的,自从白家上任后渐渐来往的商旅变多了,人们也有钱了。“兰封本就好,跟白家无关。”张汝耀自说自话到,“你喝多了汝耀兄。”任锦瞻用力拍打张汝耀后背,张汝耀这一下差点没被拍死。
“你可知你力道极大,这么拍把我酒都拍出来了。”
任锦瞻听后木讷片刻,而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为何你说话总是能引我笑?给你酒拍出来那不是更好?”
张汝耀醉醺醺的道:“那不是白喝了吗。”而后又借着酒劲一把搂住任锦瞻说到:“任兄,这么多年在外奔波苦了你了,不如…”张汝耀说到这,将酒扬在天上:“我们桃园结义如何!”
听到这,任锦瞻又念起那风儿萧瑟的夜,自己在张家带着严堡的兄弟杀了十几口人灭门的惨状与张汝耀父亲带血的花面,心中有愧,惊慌中推搡到:“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张汝耀纳闷到:“为何?”
“这桃园都是三结义,哪有二人结义的,等我们再熟络些,再议…”
入夜,张汝耀也睡去了,就睡在酒桌上,四周透着寒风吹拂在张汝耀和东方梦的脸上,但二人丝毫未动,也未察觉。只剩任锦瞻一人没醉,他看着张汝耀怀中的令牌,想要伸手去够,但到一半又缩回。任锦瞻左手拿着那块虎纹玉佩,右手拿着那虎纹木牌。叹了口气,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将两块令牌放回自己怀里,帮熟睡的二人关上了窗,倒在桌子上自己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