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叁部:妖孽宫廷 第31章 南匈奴附汉(1 / 2)汉朝四百余年首页

拿破仑说过:上帝总是站在物质力量强大的一方作战。

史实证明,在农业文明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高度组织化武装力量面前,尚未完成精细化作战分工的游牧民族基本上没有胜算,面对汉朝多年练就的屯田军制、攻防兼备的武器装备、配合默契的兵种组合,郅支单于决策失误,焉能不速败?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灭郅支之战,汉军合理利用己方优势,远程奔袭兵贵神速,攻城斩首干净利落,整个作战流程动似雷霆、疾如霹雳、势比怒涛,胜得十分漂亮,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心理上,都对匈奴构成了沉重打击。

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两强大战,两败俱伤。

双方为了取得战略优势,先后向曾经是死敌的汉朝遣使朝献,甚至“遣子入侍汉廷”作人质,以图获得汉朝支持。

对于这两个先后输诚的匈奴单于,汉朝在采取“均待之优厚”的同时,也玩起了平衡策略。

在呼韩邪降汉的同时,死对头郅支以为其归顺于汉,兵弱不能再返回,趁机出兵吞并了呼韩邪的地盘。

在得知汉朝派兵护送呼韩邪回大漠收复失地后,郅支恼羞成怒,怨汉偏袒呼韩邪而不助己,遂“困辱汉使”,并向西域进兵,击败乌孙,吞并乌揭、坚昆、丁零三个小国,建都坚昆,割据一方。

尽管如此,他“自度兵力不能敌”,对汉朝仍不敢公然分庭抗礼。

公元前44年又派出使者到汉廷进贡,也称“愿为内附”,同时要求遣还质子。

在这个问题上,汉廷还是比较慎重的。

虽然皇帝作出了派卫司马谷吉护送郅支质子回国的决定,但朝中大臣对此意见不一。

有人认为郅支不是真心归附,将人质送出塞外即可。

当事人谷吉却认为,仅送出塞外,明摆着表明不再交好,可能“弃前恩、立后怨”,给对方不归附的借口,不如送到单于王廷,看他内附不内附。

凭着我们汉朝如此强大的实力,即便郅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汉使不利,也必然因为得罪汉朝而不敢接近边塞。

以我一个使臣的牺牲,换边境数年安宁,值!

最终汉元帝表示同意。

不幸的是,谷吉一语成谶。

千里迢迢把郅支的儿子护送回去,郅支竟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把谷吉等人杀了泄愤。

汉朝三次派使者到康居索要使臣谷吉等人的尸体,他不但不给,还挑衅地说:“这里住得很不好,正打算投奔你们大汉王朝,我正准备再次把儿子派过去作人质呢。”

之所以敢如此叫板,是因为郅支单于有两大法宝护身:第一是地理上的距离优势,康居同汉朝远隔万里,地理迥异,并且是以众多部下冻死于路上的代价熬换的,汉朝不一定有这个远征西域的勇气。

第二是匈奴游牧民族的高速机动性,像匈奴这样的北方游牧民族,自古以畜牧业为主,每天骑马放牧,骑技娴熟,在战斗中勇敢向前,如利箭一样迅猛攻击,进攻失利时则急速撤退,来去如风,飘忽无定,其机动优势远非中原农耕文明下的西汉将士可比。

北匈奴凭借天然的机动性优势,等到远方大汉的大军完成动员、进入西域时,郅支虽无胜算,但估计也早跑得没影了。

所以,在郅支单于心中,康居与汉廷天各一方,你汉朝在军事上无法对我构成实质威胁,为什么要怕你?

派使臣来和谈——笑话!

从战场上拿不回来的,谈判桌上怎么可能拿回来?

应当承认,郅支单于的小算盘打得的确不错,但他忽视了一点:曾经将星云集的大汉王朝,难道就再也出不了一位名将了吗?

一代名将陈汤,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场的。

他既不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贵族将军,也没有李广、李陵那样的显赫军人世家作后盾,他仅仅是山阳瑕丘的一个普通平民,祖上毫无功荫可袭,必须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勇气努力打拼。

按照史书记载:陈汤年少时好读书,博学多识,写得一手文章,但因家贫时常四处向人借贷,偶尔欠账不还,同乡都因此鄙视他。

在汉朝首都长安求官期间,富平侯张勃看中他的才能,因此于元帝初元二年上荐他为茂才。

不料,在等待安排职位期间,陈汤之父突然去世。

做官心切的他没有按惯例奔丧回家,被人检举不守孝道,为司隶所究,小尝牢狱之灾,好不容易才被人给保举出来。

因其确实有才,他后来又被推荐为郎官。

但饱经坎坷的陈汤并不以此为足,按照汉朝的规定,成为郎官仅仅意味着进入官场,并不能保证一定会获得升迁。

出身卑贱如自己者,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就是到边塞建功立业,因此陈汤多次主动请求出使边塞。

直到公元前36年,他终于被任为西域都护府副校尉,与西域都护甘延寿一起出使西域,仕途不顺的他总算有了接近立功的机会。

不通地理者,不为将才。在奔赴西域都护府所在地的路上,每经过城邑山川时,陈汤都要登高望远,观察地形。

到达目的地乌垒城后,甘、陈二人接触到关于北匈奴的第一手资料:郅支单于已经在康居站稳脚跟,且因驱逐乌孙之功,日渐骄横,气焰愈发嚣张,寻茬怒杀康居国王女儿及贵臣、百姓几百人;

又强迫康居国人为他修筑单于城,每日征发500余名苦工,历时两年才完成;

还勒索大宛等国,令其每岁纳贡,其势力范围控制千里之阔,逐渐坐大。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陈汤深感局势不容乐观:郅支远遁康居后,汉朝边境虽无烽火之灾,但从汉宣帝以来确立的西域秩序开始面临挑战。

无力抵抗郅支暴行的西域诸国,都开始把眼睛瞄向汉廷:如果谷吉之死没有任何说法,如果听任北匈奴这一支在西部继续坐大,到底是跟汉朝走,还是臣服于郅支?

这样一来,大汉王朝在西域用铁血刀兵辛苦打造出来的威望,恐怕要打一个问号了。

因此,陈汤感到深深的焦虑,心中暗暗下定战斗决心:对郅支单于之战宜早不宜迟,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先发制敌。

于是,陈汤这位刚刚任职西域都护副校尉的年轻人,对甘延寿进言建议如下:“郅支单于凶悍好战,勾结康居,不断侵略邻国,目的在于并吞乌孙、大宛。

一旦把这两国征服,几年内西域所有王国都会受到威胁。

长久姑息,郅支‘必为西域患’。

趁其现在没有坚城强弓,无法固守,不如我们发动边境的屯田士兵,加上西域各国人马,一举发起进攻,直指其城下,郅支势必无处可逃,你我将于一朝之间成就千载功业。”

短短一番话,利害得失、战略战术一清二楚,无怪乎史书称陈汤“沉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

对此,甘延寿“亦以为然”。

但作为一名关西行伍老兵,他知道自己仅是朝廷放在西域的一线官员,没有对外决定作战的权力,这必须奏请朝廷才能再定。

而陈汤认为战机万变,不容错过,且中央官吏远离一线,敌情不明,其公议“事必不从”,必须果断行事,先斩后奏。

奈何甘延寿不敢作主,“犹豫不听”。

在主官不同意的情况下,身为副职的陈汤纵然把战争规划得再完美,也只能是纸上文章。

巧合的是,接下来上苍在冥冥中给了陈汤一次机会:甘延寿突然病了,而且病的时间还不算短——正职主官久病卧床,陈汤这个副校尉自然要代职理事。

历史以史实证明,他充分利用这次机会,不但以都护名义假传汉廷圣旨,调集汉朝在车师的驻军,还集合了汉朝西域各属国兵发出征召令。

大军云集、准备出兵之际,卧病在床的甘延寿得知消息,马上从病床上“惊起”,想要阻止这次作战行动。

对于矫诏发兵的陈汤而言,此时汉军和属国兵已经集合完毕,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退路。

值此紧要关头,陈汤怒发冲冠,手按剑柄,厉声警告甘延寿:“大军都已集合,你想让众军泄气么?”

尽管史书记载甘延寿是个勇武有力的大力士,这时也只能“遂从之”,就此搭上了陈汤的战车。

甘、陈二人通力合作,一面派人回长安向皇帝上表“自劾”矫诏之罪,同时“陈言兵状”,一面率领大军向西出发。

就这样,汉家王朝多年不动的军事机器,在陈汤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手中终于再次发动起来。

由于陈汤矫诏出兵,后世很多人都称他为一“赌徒”。

其实,军事行动本身常常与高风险性相伴,关键是看风险能否与价值相权衡。

从军事学的角度来看,陈汤的冒险远征颇有可取之处:

第一,缩短距离。康居相对于汉朝的远距离地理优势,曾是郅支单于引以为恃的天然优势,但在陈汤矫诏发兵的突击决策面前则大打折扣。

从乌垒到康居的距离较之从长安到康居的万里之遥,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使得快速奔袭北匈奴成为可能,作战成功系数大大提高。

第二,把握战机。

陈汤远程突袭的最大胜算,就在于郅支单于不相信汉朝会万里迢迢派军来打他。

只要及时把握住这个时机,趁着对手心理上的猝不及防,兵锋直指其城下,北匈奴游牧民族的机动性优势就丧失了发挥的机会,郅支恐怕连逃跑都来不及。

同时,四万之众的汉军属国合兵,不仅形成了对敌兵力数量优势,还有利于形成“汉领诸国伐郅支不义”的政治优势,师出有名,义正词严。

在这项制胜因素的背后,是西汉时代成功的屯田制度和西域都护制度,它们为汉军的远征提供了最佳的兵员配置。

可以说,陈汤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己方的制度优势:平战结合,就近发兵,完全出乎郅支单于之预料。

公元前36年冬,在郅支杀害汉使、远遁康居八年后,大汉王朝西域都护、骑都尉甘延寿、副校尉陈汤统率四万大军向康居挺进。

大军分成六路纵队,其中三路纵队沿南道,越过葱岭,穿过大宛王国;另三路纵队,由北道经乌孙王国首都赤谷城,横穿乌孙王国,进入康居王国边界,挺进到阗池西岸。

沿途击溃敌军抢掠部队,安抚受惊小国,探听对手虚实。

进入康居国境东部后,陈汤表现出了非常成熟的战时政工经验:下令严守纪律,不准烧杀抢掠,并与当地的康居首领饮酒为盟,谕以威信。

当地的康居人怨恨郅支单于的残暴,把城内匈奴人的实情告知给陈汤。

在康居向导的指引下,大军势如破竹,距单于城30里外扎营。

当部队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眼皮底下时,郅支单于似乎仍蒙在鼓里。

他所表现出的茫然、慌乱和无措,与先前的狡诈、强硬形成了鲜明对比。

面对大军压境,他遣使来问:“汉兵来这里干什么?”

汉军的回答十分有趣:“单于您曾上书言居困厄,愿归顺强汉,身入朝觐。

天子可怜您放弃大国,屈居康居,故使都护将军来迎。

“双方就这样一问一答,交涉了好几通外交辞令,最终汉方不耐烦了,下达最后通牒:“我们兵来道远,人困马乏,粮食也不多了,叫贵单于和大臣快拿个主意罢。”

战争的火药味终于弥漫开来。

战幕随即正式拉开,大军挺进到都赖水畔,距敌城三里处扎阵。

只见单于城上五色旗帜迎风飘扬,数百人披甲戒备城上,百余骑在城下来往驰骋,城门口还有百余步兵摆成鱼鳞阵,操练演习,以耀兵威。

城上守军向汉军大声挑战:“有种的过来!”

面对郅支单于的疑兵架势,甘延寿、陈汤指挥下的军队严阵以待,沉着应对。

当百余名匈奴骑兵直冲汉军营垒而来时,汉营军士“皆张弩持满指之”,敌骑迅速引退。

随后,汉军强弓部队出营,射击城门外操练的匈奴步、骑兵,被攻击者立时丧胆,撤回城内,紧闭城门。

见敌胆怯,甘延寿、陈汤下达了总攻命令。

在阵阵令大地都震颤的战鼓声中,大军开始攻击,弓箭如瓢泼大雨般射向城楼。

单于城是一座土城,其外另有两层坚固的木城。

匈奴人顽强抵抗,从木城栅格里向外放箭,展开激烈对射。

此刻,郅支单于作困兽犹斗状,全身披甲亲自在城楼上指挥作战。他的数十位妻妾也都用弓箭反击,遏阻汉军攻势。

即便单于亲临战场,也并未给战斗带来任何转折。

在大军矢发如雨中,匈奴守军渐被压制,不能立足,郅支单于也被一箭正中鼻子,受创甚巨,被迫撤回城内,其妻妾多人中箭死亡,木城上的匈奴守军溃败,汉军趁机纵火焚烧。

入夜,数百骑匈奴禁不住大火灼烧,趁黑夜突围,遭汉军迎头射杀,箭如雨下,全部被歼。

午夜过后,木城全毁,匈奴守军退入土城死守,破城在望,双方进入战争的关键时刻。

正当此时,一万多名康居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分成10余队,每队1000余人,奔驰号叫,跟城上的匈奴守军互相呼应,对汉军作反包围态势,并趁天黑向汉军阵地进攻。

陷入两面作战的大军阵地攻防有序,面对康居骑兵多次冲击,阵地岿然不动。

黎明时分,单于城四面火起,汉军士气大振,大喊登城,锣声、鼓声、喊杀声惊天动地。

汉军举盾堆土,破城而入,城外康居兵见势不好,迅速逃遁。

郅支单于抵挡不住,率领百余人且战且退,到王宫中负隅顽抗。

汉军借助火攻勇猛进击,一举格杀郅支单于,斩首成功。

此战共斩单于阏氏、太子、王公以下1518人,生俘145人,投降者1000多人。

公元前35年正月,北匈奴郅支单于的人头被快马送至汉朝首都长安,谷吉等人在九泉下可以瞑目了。

陈汤灭郅支单于之战赢得似乎太过容易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远程奔袭,不到两天的攻防战,轻轻松松就斩首夺城,几乎是完全一边倒的战役,没有一点悬念感。

但看似轻松的胜利,并不是偶然的。

除去陈汤远程奔袭达成的军事突然性因素外,更是汉匈双方实力对比的较量所致。

首先,战略态势天翻地覆。

想当年,冒顿单于在位时,大破东胡,西逐月氏,南并楼烦、白洋,北服混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26国,统一大漠南北,属下控弦30万,雄极一时,久经战乱、刚刚立国的汉朝自然难擢其锋。

从汉高祖刘邦到文景二帝,大汉王朝隐忍数十年,蓄力数十年,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国力资源,在一代雄才汉武帝手中全面发威。

汉匈大战历经数十年,战略态势开始全面逆转。

斗转星移,郅支单于时代,匈奴早已丢失河套、陇西、凉州等战略要地多年,何止“亡焉支山使妇女无颜色”。

伴随着汉朝不断开荒移民、屯田移民、交通西域的战略推进,匈奴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充其量只能在小国中兴风作浪,对比刚刚经历过“昭宣中兴”的大汉王朝,无疑是相形见绌,此消彼长。

正如当时一位匈奴大臣所言:“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

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如此,未尝一日安也。

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

这就是形势,形势比人强——任何一位匈奴单于,都无法无力改变这个实力差距悬殊的战略形势。

其次,军力对比差距明显。

袭灭郅支单于之战,不仅仅是陈汤矫诏出兵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同时它更是大汉王朝几十年来逐渐建设完善的军事力量(包括制度优势在内)对抗游牧民族的一次实战检验。

在对匈奴作战中,汉朝边打边学,边学边改,骑、车、步各兵种不断调整,重新组编。

从汉武帝时代起,骑兵发展迅速,公元前119年春漠北之战时,仅卫青、霍去病两军的战马数量就达到了14万匹,实力十分强大。

最终汉军骑兵完成了向战略军种的转变,成为军中的第一主力兵种,从而使汉军能够以机动对付敌之机动,既可远程奔袭,也能迂回、包抄、分割、围歼,赢得战场上的主动地位,杀伤力和机动性都大大提高。

而且汉军特别注重将骑、车、步兵联合作战。

汉武帝时卫青出塞作战,就曾以武刚车(有皮革防护的战车)环绕为营,以作防御,同时纵精骑5000出击匈奴。

在实战经验不断积累的基础上,汉军形成了一套以骑兵野战、步兵攻坚、车兵防御的克敌制胜战法,协同作战方式渐渐炉火纯青。

在灭郅支之战中,也正是因为汉军军力强盛,各兵种协同作战,攻防兼备,万余康居骑兵才对汉军主导下防守严密的联军阵地无计可施,徒呼奈何。

更何况,汉军长短兵器装备之精良,远非游牧民族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