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胖三离开的第九天,茅山秘境里下雪了。
李梦生当时正在与造访后山的萧克明谈话,交流间便看到了屋外扑簌簌飘落的半透明雪花。他起身走到窗外,伸手去接那从天而降的冰凉,在接触到他体温后,转瞬间便融化为了水滴。
一片雪花飘了进来,落在他的眉毛上。李梦生本能的皱起眉,与此同时萧克明也跟到了窗边,盯着这春雪之景,脸色是同样的严肃。
“颜色是正常的。”李梦生用指尖捻去眼睑上的凉意,同时目光瞥向落在廊前积起的一小撮雪上。
那是属于雪本身的洁白,而不是不久前见到的那种妖异的粉色。
“说明之前做的法事还是有效果的。”萧克明仰起头,望向被厚重云层遮蔽的天空,似要寻觅星斗的痕迹。
有效果,但只有一点。既然秘境里落了雪,山外的句容想必也已是大雪飘飘了,即使更深一步的异变被他用炁场隔绝在外,却也禁止不了这种四月飞霜的吊诡天气。
看着李梦生紧锁的眉头,萧克明对此感同身受,他开口道,“原本还觉得您这就要离开的决定有些匆忙,现在一看,仙境入口的情况很有可能出了什么变化,大师兄也有几日没给过我讯息了,您下山去看看也好。”
缄默片刻,李梦生的声音响起,“应颜拿回来的龙首奥妙我已参透,准备也做了良多,没有什么匆忙的。”
只是简短交流的片刻功夫,雪花便飞舞的愈发纷扬起来,直接飘落在两人的脸上,若张开嘴,便会融化进嘴里。李梦生抬手将支起的窗户放下,随后转身走回屋里。脸上身上的湿冷之意让他不禁怀念起更炙热的温度来。
“说正事吧。”他坐回竹椅上,动作比窗外的雪花更轻,“你也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吧,是有什么事?”
萧克明坐在另一边,闻言挠了挠脸,开口低声道,“其实我算着,也是到师叔祖您想下山的时候了。这次过来,就是想给您……一些东西。”
接下来,李梦生看着这小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包裹,包袱皮展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各式法器。
震惊之余,他目光扫过其中古朴的几件,这小子不会把库房里的宝贝全翻出来了吧?
“仙境危险万分,这些是我托管理库房的师叔挑拣出来的能派上用处的,我自己又筛了一遍,您带着也算是个保险。”
李梦生盯着那铺满桌面,覆满库房陈尘的物件,一时间啼笑皆非,他面上僵了片刻,最终开口,带着无奈的笑意。
“你想让我把这些全背走?”
萧克明闻言,拿出一个乾坤囊,“有纳须弥为芥子的法器的,您不用担心拿不动。”
李梦生叹气,他也懒得辩解或是训诫什么了。然而小辈的关怀他还是要接受的,况且他也确实对一样东西有些兴趣。
“小明,你现在的佩剑,是叫雷罚?”
萧克明愣了一下,“确实是叫这个名字,怎么,您对它感兴趣?”
“左道组合以及雷罚鬼剑在江湖上的威名,屈胖三也是和我说过的。鬼剑之属,就是那住在后山一隅的老夫妇的孩子陆左吧?”
说实话,自己昔日的威名被师叔祖以这种形式说出来,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然而压下那种羞赧之感,萧克明还是表示了肯定,“是。”
“我有个疑问。”李梦生看着眼前人的眼睛,“这个陆左与你左道相称,你又允了他把家人留在茅山以断后顾之忧,想必是你的挚友。那他人现在在哪里呢?”
他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知道对方的行踪。小明都成就地仙果位了,和他齐名的陆左想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根据屈胖三给他讲的,这个陆左的实力,隐隐比小明还要高上一些。
这样的高手,显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抛开别的不谈,他也是想见一见的。
然而萧克明却沉默了,甚至面露难色。
李梦生见此有些疑惑。陆左人在哪,屈胖三是不知道的,让他来问和其走的更近的小明,然而看这样子,这陆左怕不是有什么问题。
脑海里闪过几种可能性,李梦生选择不让对方为难,“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有的,师叔祖。”萧克明摆摆手,脸色却依旧是方才那般遗憾与忧虑交织的神情,“只是我也不知道小毒物……陆左现在在哪里。”
随后经过萧克明简短的叙述,李梦生这才知道,这个陆左不光已经掌握了五行之道,甚至已经有了穿梭时空之能。近几年,他都不知道在因为什么而奔走,连作为生死搭档的小明,都甚少能见到他一面。
“我甚至不知道,他此刻是否还在此间。”萧克明叹了口气,神情里是外人看不懂的复杂。
李梦生沉吟着不讲话。如今的状况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对方的行为——在更早的时候,陆左兴许就已经注意到了异常。
这也是他想到的另外一点,眼前的状况,若是对方也知晓,甚至现在看来很大可能早早就开始调查了,那是否有什么有用的讯息呢?
“他没有给你传达过什么信息吗?”
萧克明没开口,只是摇摇头,很显然并没有,亦或是他暂时没什么头绪。见此,李梦生也不再追问,转而将话题掰回正轨。
“你的那把雷罚,是飞剑?”
“是。您……也想要铸飞剑?”萧克明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梦生不置可否,之前陆言雕的那把雷击桃木剑,他这几日又稍微修整祭炼了一番,在打算给剑身镌刻符文时,突然便想到了这一点。他虽并不常用剑,但飞剑的铸造技艺到底还是好奇的。
“只是想看看。”他只这般说道。
然而萧克明已是意领神会,“我没带在身上,放在清池宫了,要不您等我我回去拿一趟?”
李梦生起身,“我随你去吧,之后直接下山。”
将东西收拾妥当后,他打开草庐的门,这才发现屋外的雪愈发大了起来。并不属于此间的大雪由头顶不见星光的深渊扑簌而下,飘落时却丝毫不乱,带有某种仪式般的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