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怎么了?”
顾不上避讳与他相熟,灵雨掀起窗帘探出头来询问。
“没事,有小孩在路上嬉闹。”
“哦……”
车厢里再次传出声响。
“你方才叫他什么?”
“燕……燕青啊……”灵雨的声音很低,吱吱呜呜,“他……他说自己没有字……”
燕青这才反应过来:浮生,《三国演义》的作者,说的不是自己么?燕浮生这个名字,听来着实感觉别扭!
一切皆源于《三国演义》。
雕刻雕版耗时耗力,据陈起所讲,最熟练的刻工,正常情况下每日也只能刻出几十字。每张雕版十行,每行十八字,仅《三国演义》上册就需雕版一千余张,一个月来,为最快时间完成雕版,陈起几乎散尽家财,求遍了杭州所有书铺,甚至还从建阳高价雇来十多名刻工,原本凭陈起的财力是做不成的,为了疏通关节,转运司那边已经耗尽了他家中浮财,所幸预收的款项很多,他也全砸了出去。
虽说受尽折难,但他终究用月余时间完成了一个似乎不可能的事情,前日他拿着试印的书册让燕青看,燕青望着他本就胖胖的圆脸又浮肿了一圈,叹了口气,提笔写下一首《临江仙》让他印在封面。燕青欣赏偏执的人,唯有大执念方能有大成就,这胖子不容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杨慎的传世名曲,能为陈起的《三国演义》增色多少?
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搂草打兔子?意外之喜?
如今看来,尚不晓得这曲《临江仙》是否会带动三国的销量,倒是把原本在文人眼中只是下里巴人、会写话本的“浮生”的才名传扬开来。
夜幕笼罩下的杭州城,马车在街巷中辚辚而行,偶尔路过哪家府邸,门外挂着的灯笼能映出燕青苦笑的脸庞:回去定要嘱咐陈起不得告诉任何人。
倒不是因为抄袭心生忐忑,他没有这种洁癖,他只是不愿让人打搅眼下平静的日子……况且,那“浮生”的名字,又不见得多好听!
离开四时苑天色已晚,倒是初次见到了四时苑夜间的繁闹,春夏秋冬四苑胜友如云,高朋满座,丝竹声谈笑声不绝于耳,侍招女侍端着精美的菜肴在院落里忙得脚不沾地,门口的闲汉也是走了一波又来一波。
燕青走的是偏门,出门后无意中看到正门站了几人,其中一人的声音高亢张扬:“你这杀才倒也伶俐,少爷我身边缺个跑腿儿的,明日你到薛府找我,报我的名字,爷带你去东京开开眼。”
他身前那人狂喜不已,忙不迭行礼点头,腰弯的像把整个身体叠了起来,毕恭毕敬的送那人离去,随后未过多久,他身边便围满了闲汉,志满气骄的模样。无意间他将目光投往这边,远远地看了一眼燕青,在四时苑辉煌的灯光下,燕青分明能看到他埋在眼底深处那丝怨毒。
呵,可不正是刘丑儿?
方才与燕青同行的车夫这时恰好出来,望了望这边情形,瓮声瓮气道:“哼,奴颜婢膝真乞丐!”一句话说得燕青委实有些惊讶,看看车夫扬了扬眉,车夫略显羞赧,挠了挠头:“嘿,公子,不记得听哪位大家吟的诗,随口胡诌,让公子笑话……小底姓陈,陈富贵,见过公子……方才走那人是薛昂家公子,刘丑儿巴结的让人恶心……”
在他眼里,账房都是有才学的人,他对燕青倒是尊敬的很。燕青笑笑,淡淡说道:“英雄不论出身,高俅高太尉据说当年也是闲汉,说不定刘丑儿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呸,凭他!”
陈富贵唾出一句,腾腾离去。
当日晚间,燕青在对陈起耳提面命的同时,张菁也将刘一止请到了四时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