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师府,一处偏僻院落。
屋内煤灯幽暗,丝缕火光还不及外面的庭中月,却也足以映出屋内的一切。
木制床榻上躺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此人约莫着二十岁上下,一双大耳朵格外吸睛,双眼紧闭,嘴唇煞白,气若游丝,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若是怀义师兄也有金光护体,怎会遭遇如此横祸。”
“不...不对,是我的错.....若是我能再强一些......当时......”
床边的坐着一个脸上残余着几分自责的年轻道士,嘴唇翕动,不断对天师府正殿供奉多年的金身铜塑低声祷告着。
“各路祖师......保佑怀义师兄......能够渡过此难关......弟子......”
忽的,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屋内的静谧。
“咳...咳!——”
已经昏迷沉寂了三日的张怀义终于有了动静。
前两声微弱咳嗽只是苏醒的预兆,渐渐的,只见其弓背如虾,一边抽搐着身体,一边咳得天昏地暗。
“咳咳——唔...呕——”
辗转反侧,在床板上不断扑腾,这一副要把肺都咳嗽出来的架势愈演愈烈,和饱受浓痰折磨的八旬老头几乎都没什么两样了。
“怀义,怀义师兄?你先喝点水!”年轻道士眼睛顿时充满了希冀的色彩,手也瞬间伸向了旁边早已备好的温水,递到嘴边。
但是。
这位‘怀义师兄’并没有搭理他。
‘痛!实在太痛了!’
意识重归身体的第一时间,张怀义的眉头便下意识地蜷缩在一团,呲牙咧嘴的模样,仿佛身体还在遭受某种难以想象的摧残。
堪比世间最恐怖的刑罚。
‘老杨啊老杨,你丫跟我玩真的是吧,不愧是唐门绝学,这丹噬看上去白白胖胖人畜无害,一个压制不住,还真能要了我的命!’
‘还好...还好......有冯宝......嗯!?’
脑海中的各路念头一闪而逝。
一时间,就连身体上那股钻心的疼痛都......
不对。
好像,也没那么疼?
此时对身体的感知又加深了几分,张怀义的那对粗眉略微舒展后,又再度扭打在一起。
不,是完全不疼了。
什么鬼......
从未听过谁的丹噬还能收劲的,莫不是那杨烈功夫没练到家,最后那颗丹噬只是个花架子罢?
老东西,尽搞这些......
张怀义虚弱地喘息不已,微微抬了抬眼皮,想看看自己此时到底身在何处。
然而,借着烛火看清了椅上之人的瞬间,张怀义陡然睁大了眼睛,原本嘴里的喃喃自语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这,这......张怀义眼中登时充满了错愕。
我是谁,我在哪儿?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Cosplay我家师弟?还是年轻plus版的?
“师...师兄...!?”一旁年轻的田晋中早就被张怀义此番突发恶疾,胡言乱语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小小的内心中更是充满了纠结,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
师兄刚才嘴里念叨着,什么老爷?什么风暴?
咋回事啊这是......莫不是被什么精怪附了体......要不,我还是叫之维师兄过来看看吧。
嗯...师父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搞不定的事情,可不能逞强。
快去西厢房请之维师兄!
都不用脑子将指令慢慢往下传达,双脚早就开始偷偷摸摸地向屋外挪动,这会儿,田晋中都已经快挪到门口了。
而此时张怀义受到的惊吓仿佛比田晋中还要严重几分。
“你,真是晋中!?”
脑中的记忆慢慢与现实重合,张怀义‘老浊’的声音顿时清晰了起来,猛地抬高了八个度,甚至还扭曲成了惊悚版的海豚音,若是去‘歌手’现场估计都能和洋人碰一碰。
张怀义懵逼了。
人活百岁,飘零半生,见多识广,甚至杀人不眨眼,完事眼睛都不带干,但面对魔幻的此情此景,张怀义还是有些怀疑人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已经被冯宝宝结果掉了性命吗?
眼前这一幕,为何......
此时田晋中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站在门口,一脸期待的看着病情似是略有好转的怀义师兄。
然而,先前那一声‘晋中’之后,张怀义就不再开口了。
更没有用一个‘水’字打开田陪护的安全闸门。
借着月色,借着烛光。
张怀义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记忆中熟悉的屋子、堪称远古的老物件、年轻的田晋中,以及自己只是稍显苍白,全无半分老皱的年轻躯体。
一切皆如往昔。
一模一样。
作为活了一整个世纪的资深老登。
张怀义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确认一切都不是虚妄,心念瞬间豁达!
好好好,(龙猫鼓掌脸)。
我居然也有今天。
张怀义忍不住笑出了声,渐渐的,笑得越来越舒畅,笑得越来越开怀。
堪称走火入魔的笑声中,张怀义忘了,自己那清澈的小师弟似乎还杵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好消息。
额......不对!
终于,张怀义反应了过来,连忙收敛了狂喜,瞥了一眼门口呆立的人影,心中忽然升起久违的社死。
下一刻,在某人错愕中带着惊恐的目光中,张怀义咯噔一声。
果断把自己的脑袋侧砸在了枕头上。
“之维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