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平游惊觉失言，心中懊悔不已，觉得自己真是嘴笨，还没套出话来，先把自己心里想的漏了出去。但是叶识青似乎并不真的在意，这瞬间平游才意识到，他一只蜻蜓精，对人族的爱恨情仇、权力更迭，并不往心里去。

平游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落——期盼他能理解自己的心情与处境？期盼他赞同，这世道不公平，需要有人站出来改变？

“不是群妖之怨，是毒。死的妖皇及其亲眷是蚁族，其亲信宠臣为蜂、蝎、蜈蚣、蜘蛛等精怪，你可知现在的妖皇是？”

“蛇？蛇毒毒死了他们？”平游脑袋里隐约记起，蚁皇宠信的臣子们，除了叶识青说的那些，还有唯一不以毒见长的蜻蜓一族，所以眼前的叶识青，在妖界大概算是前朝遗留的没落贵族。

“当时蚁皇权势正盛，妖族民怨四起其实无济于事，打不过杀不过斗不过，难道凭区区怨气便敌得过？蚁皇一族被群妖咒怨缠身而死实属小妖们的愿望。实际上，就连蛇妖之毒对上蚁族及蜂、蝎众妖，也全无胜算。家大业大，外人耐之如何？必要从内里塌起来，方才作数。”

平游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当然是失落的，毕竟她本以为能听到一段荡气回肠、感人至深的群妖起义史，或者借由咒啊怨啊的证明的确有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蚁族及皇亲贵戚作恶多端，引得天怒妖愤，这才身死道消。

结果呢？结果不过是政治斗争，叶识青的声音还在继续，平游的思绪却已然飘走——权贵们先是为几个山头几汪灵泉，后是为哪族堪为群妖之首，斗来斗去，你杀我三千兵士，我毁你家族宝地，最后让蛇族捡了个便宜，毒死一大群，执掌权柄。和人族又有什么分别？

无趣至极。

失落之后是深深的疲惫和绝望，而后一丝丝敌意涌起。

这样看来，自下而上的改革啊起义啊什么的根本是无稽之谈，平游和其他底层平民一样，根本斗不过那些站在山顶俯视众生的老不死们。

叶识青这样的贵族，即使没落了，不也还是过得很好吗？

平游忍不住猜测，这一屋子珠宝，哪些是他杀人赚来的，哪些是自他家族继承来的不义之财。

人类世界大概也会这样吧，就算平游能把明德宗的长老们杀了，也没办法下手对他们年幼的孩子怎么样。财产就算没收了，还要再发放给穷苦的普通人，好大的工程，平游一个人干不来，转手让人干，不过是又制造一个权贵家族。

甚至，平游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像叶识青一样身为贵族，手握权柄，还会如同今日般思考行事吗？

天晴了。

远处传来马蹄踏水而过的声音和辘辘车轮声，平游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