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些惨淡,寂静塔上空也没了苍鹰的踪影,虽然是初春,风起的时候依然感觉有些刺骨。我走在漫漫沙地上,心里想着,泥涅师这一两天按理应该到了吧,如果不是要把珍宝九环黄金腰带转交给他,我现在应该快到长安了。
当我望向山顶的寂静塔时,突然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一群飞鸟从至火祆祠上空匆匆飞过,不时发出尖叫。我心中默念至高善神阿胡拉马兹达的名字,快步返回火祆祠旁边的居所。
还没等我走出几步,迎面刮起了大风,漫天的黄沙四处飞舞,天色变得一片昏暗。前脚刚刚踏进土屋,一粒鸟粪就落在我肩膀,我赶紧将其拍落,然后迅速入屋,关上门,点起了油灯。火光渐渐明亮起来,我的心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今早春二月,按理并不是原州暴风的季节,但从黄昏开始,狂风就一直在呼啸,黄沙不断拍打着大门,仿佛恶魔即将来临。偶尔漏进来的冷风,吹得油灯的火苗东倒西歪。已经过了半夜,我做完了当天最后一次祈祷,见狂风依然没有要停的迹象,便开始打坐入定练功。
恍惚之中,我又回到了从前。有一次跟随商队路过大斗拔谷(甘肃扁都口),结果遭遇了一帮盗匪,同行有二十一人惨遭杀害,剩余三名商人也逃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拼死抵抗。幸好遇到一位从昆仑山来的道人击跑盗匪,救下了我,并且传给我一套飞天剑法和昆仑内功心法。一转眼十三年了,如今的我,那套飞天剑法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内功也在不断精进。行走西域五年以后,已经没有盗匪敢找我麻烦了。当然了,二十三岁那年开始,我能连续多年拔得西域胡旋舞头彩,除了我天生拥有舞魂,更多要归功于那位道人,因为较为深厚的武学和内功基础,让我在表演胡旋舞的时候精力充沛,可以作出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并且游刃有余。
狂风终于慢慢退去了,此时已快到寅时。当我即将入定的时候,西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接近我居屋的时候马蹄声慢了下来,然后听到砰的一声,像是一个较大物体掉在地上。我知道,我等待的人终于来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就这星星眼,还是为了替泥涅师遮丑,真实的情况是惨不忍睹。当我打着火把寻到他的时候,他侧躺在沙地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满脸血污混着沙子,嘴唇干裂,衣服断了两截,靴子也破了。
这位曾经率领三百波斯铁骑浴血奋战,击退大食两千骑兵,也曾独闯祁连堡,斩杀数十悍匪,营救出十几名胡商的萨珊波斯第一勇士,今天居然倒下了,可以想象,他应该经历了很大的惊险和苦难。但我知道他没死。不光因为他有强健的体魄,根据我们祆教的说法,他是被斗战神和灵光眷顾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被轻易击倒的,除非斗战神和灵光远离了他。
我搭上他的鼻孔,发现他还有轻微的呼吸。本来祆教是忌讳血污等不洁东西的,但此时事变从权。我把他抱进屋内的床上躺下,然后为他止血和清理污渍,喂了他一颗九转还魂丹。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泥涅师咳出了一口瘀血,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当他发现了我的时候,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沙哑的说道:“禄山,对不起,麻烦你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示意他不要再说话,然后仔细为他检查。我发现泥涅师除了脖子旁边有一道血痕,左胳膊上有道一寸多长的刀伤,右边腰部红肿,似是被钝器击伤,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我们以祖尔贡品、掺奶的胡姆和巴尔萨姆枝,以智慧的语言和天启,以善良的言论和行为,赞美马兹达创造的强大的凯扬灵光。”我对着墙上的至高善神,虔诚的念了两遍颂文。
“殿下,我看你除了胸口内伤以外,其余的都是外伤,应该没有大碍。我这里还有两颗九转还魂丹,接下来你每天服用一颗,然后静卧三五日,基本就可以恢复了。”我把手打在泥涅师胳膊上说道。
泥涅师说道:“禄山,此间没有外人,你直接叫我名字好了。”没等我回话,他又说道:“我不能久躺,等我内伤稍好一些,明天一早就要赶往长安求援,否则会误了军国大事。我在酒泉歇足的时候,听到可靠消息说,阿布的主力骑兵已经距离疾陵城不到四百里了。而他的前锋军,已经扎营在城外七十里地。”
我知道泥涅师的担忧,安慰他说道:“殿下,就算你明天快马赶往长安,起码也要两天时间,说服大唐天子答应调动安西唐军救援起码一天,等你拿着虎符找到裴大都护调兵行动,起码又要十几天。等援军前锋赶到疾陵城,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只怕是援军还没出发,疾陵城已经岌岌可危。况且,以你目前的情况,根本经不起折腾。”
泥涅师略微思索了一下:“禄山,你看这样如何?我这里有一封父王亲笔的求救书信,还有那条黄金腰带,麻烦你明早就快马带往京城,找到绿萝,让她带你进宫,将书信和黄金腰带面呈圣上,无论如何,一定要恳请圣上救我埃兰(萨珊波斯人自称埃兰人或者埃兰沙赫尔)一族。我则火速赶回疾陵城,同我父王一起抗击阿布,同时,等待大唐援军来救。”
“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选择。殿下,我当年曾经救过回鹘仆固部落的俟斤仆固仁美,他给了我一块仆固部落的狼头铁牌,你拿去找他,说是我求他的,他必会助你一臂之力。与此同时,我去找突骑施的阿史那斛瑟罗可汗,希望说动他出兵。”一边说话,我一边掏出铁牌,递给泥涅师。
泥涅师接过铁牌,紧紧握住我的手动容道:“禄山,刚才我已经欠你一命,此番如能拯救我父王和埃兰人于危难,他日我若为王,必将厚报你的大恩。”
“殿下,何必客气。你先别说话,既然明早就要行动,请你坐起来,我替你运功疗伤,请跟随我指示来做。”我一边说,一边扶起泥涅师做好,然后双掌抵在其后背,运起昆仑六合功,将内力缓缓输入泥涅师体内。
不知何时,一缕阳光从户外照了进来,我看到泥涅师头上冒起了丝丝热气,而他体内的气流,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