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昼总要比旁的时节短一些,景昱不过是陪着玄武帝君多喝了几盏茶的功夫,天色便开始擦黑了,时下还算年节佳期,遥遥的能听见四下里有孩童们嬉戏玩闹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道爆竹声响,从洗心台院子里出来时,沿路看见国师府里的仆役们纷纷为各院点起了灯火。
“今晚的家宴,也不知母妃又要精心准备了什么珍馐佳肴,妹妹你是不知道,昨夜我刚回来,母妃格外兴奋地同我说起你,少说也有好些年未曾见到她这般展颜欢笑了。”景昱走在少婈身侧,顺手挑起一根斜过来的树枝侧着头说道。
“早前的事,圣上也同我说起过,母妃这些年确实难过,那日宴上,父王和母妃突然提议要收我做女儿的时候,我本是打算婉拒的,但见母妃神色悲怆,我心下着实不忍,这也算是高攀了你们王府,我也生怕遭京城里那些高门贵族们笑话了去。”少婈诚恳地说道,本来也是个洒脱的性子,只是来到长安城半年以来,常常出入宫闱,倒也变得怕见人言了。
“妹妹,我们景家满门虽是皇亲贵族,却并不是借着身份高高在上的,也不必在乎旁的人怎么去说。等下个月初二你去宫里行完册封礼,我们再一起去宗祠拜祭先祖,这样也就真的名正言顺了。我听母妃说要在府里给你再辟个大一些的院子,等天气晴好些,管事会请一帮匠人把院子再翻修一番,往后你们姐妹三个也能住的舒心些。”景昱笑着说道,抬眼看见少婈的发丝间藏着一片梅花的花瓣,便抬手将其拈起,二人之间又站近了许多。
少婈的额头能感受到景昱温热的鼻息,这一幕倒让她想起那日在桃止山,她领了罚去往黄泉思过前,泽杞过来送她也同她做了如此亲密之举,只是她却避开了,而对着景昱,却没想过要避开,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敢情这位便是车骑将军吧。下官四品捕役司少卿蘅汀见过将军。”蘅汀与希羽倒是精心打扮了一些,这会子刚刚穿戴好离开栖华轩,却碰巧赶上了少婈与景昱“兄妹相亲”的一幕,于是蘅汀便装着规规矩矩的上前来行礼问安起来,希羽嘴里噙着笑跟在后面也施了一礼。
少婈回过神来见两个妹妹突然出现在眼前,于是嘴上嗔怪道:“两个毛丫头,冷不丁吓了我一跳,你们两个平日里可是不规矩的,现下这么规矩老实的,可是要做给谁看呢。”又转过脸对景昱笑着说道:“三哥哥,这便是我那两个顽皮的妹妹了,捕役司少卿蘅汀是我的二妹,廷尉寺丞希羽是我的三妹。”
景昱眼里含笑并点了点头,见这两个妹妹也是生得姿容俏丽,性情也是讨喜,便也不拘着礼笑说道:“自家人倒也不必拿官阶议事,既然也是妹妹,便也唤我作三哥哥罢,可不能生分了去。”
“妹妹见过三哥哥。”蘅汀和希羽听后便笑着施了见礼唤了一声道。
“两位妹妹在京中竟然也都有着官职傍身,日常辛劳可要顾好自己的身体。”景昱虽然也知道本朝向来开明,女子做官也并不稀奇,只是这连着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家,竟然都身居官位,还都是要查案办案的,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来。
“我们姐妹三个都还是有些技法在身上的,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出身,这些案牍辛劳倒也不算什么。至于我们为何做官,不如一同乘上马车再细说吧。”少婈携过蘅汀和希羽的手朝着景昱笑说道。
“说的也是,天色看着也不早了,再晚些母妃可就要念叨了。”景昱笑道,侧过身站在一旁给少婈她们姐妹三个让开了路。
景昱倒真是个细心妥帖的人,在洗心台与玄武帝君喝茶的时候,听玄武帝君说起少婈她们姐妹三个都是畏寒的体质,如今的天气出门都要在马车里铺上毛毡,还要燃上火盆的,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让景昱记挂在心里。于是便吩咐随从向国师府里面的仆役借了炭火,将原本冷然的车厢熏蒸的温热起来。
玄武帝君自然是知道这几个丫头都是畏寒的体质,也就数蘅汀耐得住一些,毕竟她的真身是山茶花,本来也不是惧怕冬天的,可是少婈和希羽就不耐寒许多了,女娲族再高贵也还是蛇族,到了这隆隆冬日,都是要休眠的,而希羽虽习得的是火系道法,但因为修为尚浅又来自南方,自然也是受不住这样的寒冷。她们的真身可都被玄武帝君第一眼相见时便窥破无疑了。
少婈抢先上了马车,一掀开门帘便迎面感受到一股暖流,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香气,与景昱身上的气息却有相同,也不知是什么香味。
“三哥哥,你这车里倒是暖和,方才你我来的时候也没觉得这般暖和啊。”少婈转过头笑问道。
景昱听后抬眼朝少婈笑了笑说道:“听玄青道长说你们几个都是畏寒的体质,惯常时候你们出门都要在车里铺上毛毡,烧着火盆才好的,而我这车厢本来就大,现下夜风起来了,可不能冷着你们,便着人向府里借了些炭火。”
少婈一听顿时觉得这个玄青道长可真是个有意思的,昨儿夜里才算来到府里,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便已经将她的习惯摸了个透,也不知是怀着什么心思在里面,可是毕竟也是裴国师的故交老友,多年来又隐居避世,想来也不该是个心怀不轨的坏人。只是这么有意思的人,往后可得多多来往。
“可我闻着似乎还有着特别的香气,你是不是还加了什么香料进去?”少婈抽了抽鼻子追问道。
“什么香气?我也来闻闻。”蘅汀说罢作势要跳上马车,手里还推搡着少婈赶紧进去,这一幕倒是惹得景昱哈哈笑了起来。
希羽摇头浅笑着,侧过身又对景昱谢道:“三哥哥有心了。长姐最是怕冷的,方才还想着帮她再拿一个手炉的。眼下看来是不用了。”
景昱笑道:“你也是个有心的,少婈有你们两个妹妹相伴,也是有幸。”
二人正在马车旁寒暄着,却见国师府的一列马车渐渐行了过来,是裴国师带着一众弟子从城外回来了,眼下也是碰上了,景昱也不便直接上车离开,只好候在一旁等着裴国师的马车停妥了再行个见礼。这一来二去倒是又耽搁了片刻。
裴国师见景昱向自己行的见礼是晚辈该行的礼数,于是便虚扶了一把笑说道:“昨日便听王爷说起三公子你要回来,没曾想今儿个便见到了,细细算来也有两年没见到你了。”
“您老记性倒是不差,上回见您还是因为外祖母仙逝,我从边境赶回长安来,差点要跑坏一匹马,幸而换下了您的坐骑才算赶上了外祖母出殡。”景昱回忆起往昔仍然感念道,又笑了笑说着:“裴老如今依旧康健如从前,想来是福泽深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