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停留在干涸的血液上,云影浮动,依山傍水的小村落飞过一只叫声嘶哑的寒鸦,衬得寂静的村庄更为死寂。没遇到呛鼻的炊烟,乌鸦盘旋几圈,落在地上的树枝,歪着头看湖中自己黑乎乎的倒影。
酩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泥土的压迫令人窒息。她忍住不适,僵硬地挣扎起来,拼命向上爬。手指细腻柔嫩,扒开土层时却像拨水一般轻松。酩攀住粗壮四散的树根,很快就到达地面。
她坐在雪地里,身上是被利器刺得破烂的衣裳,白皙肌肤触到冰凉的雪花,激得她一哆嗦,皮肤泛起粉红,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猛地弓身俯在雪地上,忍不住地干呕。
雪过,暖阳出,雪融,乡间小路泥泞。一年轻妇人背着自己的小孩子,艰难走着。草鞋经不住奔波,无声的断裂,妇人不防,来不及惊呼,脚一滑,重重摔下土坡,孩子摔飞出去。
她惊慌起身,循着幼儿的哭声找去,看到一纤细女子从地上抱起自己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那号哭的婴孩。
妇人急忙上前,呼道:“这是我的孩子!”
女子抬起头,松松挽起的乌黑长发斜在一侧肩前。长发穿过女子饱满的胸部,垂落在腰际。弯眉如远山青黛温婉,狐狸眼含烟波微茫深邃,浓翘的睫毛低垂掩住一片潋滟水光,显得清冷凌厉,唇色粉嫩,嘴角微微上扬,更是温柔。
这么个美人衣着单薄,仅仅套着件麻布衣裳。妇人心生同情,但更担心她是山里的妖精要吃掉她的宝贝儿子。于是妇人冲到酩的面前,伸手又不敢碰,只好指着酩结结巴巴地喊到:“你你你,你是什么人,这是我我我儿子,你不要吃吃吃吃他,还给我!”
美人呆呆地看着她:“我不吃人,”又想起往事,弯起嘴巴,努力和蔼道:“我也不是恶鬼妖精,我只是觉得你儿子很香......”美人的声音温婉中带着死人般的僵硬,生生在喉咙里拐出几个弯,像是刚学会说话:“像我从前一个朋友。”
太久不笑,酩有些用力过猛,僵硬的笑容和干巴巴的语调让她更像装人的山精。妇人惊恐地后退两步,猛地上前夺走孩子,转身就跑,跌跌撞撞,速度倒挺快,仿佛下一秒酩就会变成怪物一口吞掉她们母子。
酩看着她们的身影,隐去笑意,眼神怔怔的,像个懵懂的小动物。
她刚活过来,还像个死人,更何况她死得那么惨,魂魄都痛得像被刺碎。
她刚刚闻到那孩子的味道,远远地觉得十分熟悉,就出来看看,刚好碰到她们母子从坡上滚下来,便顺手捞了一把,在那孩子身上做了个记号,来日遇着了,再一探究竟。
如此想着,她便回到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茅草屋,她在角落里用茅草厚厚的铺了一层当作自己的床铺,床前面用石头围了一个圈,她就在里面烧火,这样就不会把床给烧着了。酩高兴地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
她把手伸到攒动的火焰上,火苗不时舔舐她的手,很疼,但酩并不打算把手移开,她觉着这样挺好,除了呼啸的北风和冰雪融化的滴答声,还有火焰提醒她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死了这么多回,她想起来不少前尘旧事,死前皎皎带她去了地府见了一个人。明明时间过去不久,她竟记不起当时到底谈了什么,反倒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她要从她高贵的父神那里救出一个疯子,是她的母亲。
从土里爬出来后,她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灵魂像摇摇欲坠的破庙,很快就要坍塌。也许这一世死后,就能彻底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