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用阴戾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打量着视野里一个个行人。
可看来看去,无论是逃跑的还是趴着的,没有一个路人像是唐贤的同党。
他抬头打量着乱坟岗上几个大坟堆,心道:“今天的抓捕行动严格保密,我们追唐贤到这里也完全是偶然,这里不可能事先就藏有地下党,除非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哼,真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就不会如我以前那样傻乎乎地参加共党了!共党在瑞金的军队已经被顾祝同率领的国军打得四处逃窜,灭亡在即。而共党在上海的中央特科更是被国党的党务调查处破坏得七零八落,时日无多。只有傻子才会继续跟着他们闹呢。”
他不能断定情报是否在唐贤身上,但他断定情报一定没有传递出去!
想到共党目前的惨状,范有才不但庆幸自己选择叛变的时机无比正确,心里更怨恨唐贤不知好歹:“这么多年来,老子对你这么好,你不知道吗?老子劝你叛变是为了你好!跟着共党连饭都吃不饱,除了吃苦就是死亡,有什么好处,你傻啊你。”
他恨铁不成钢地踢了唐贤的尸体一脚,抬头大声命令道:“李晓波!你给老子好好搜!把他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给老子搜仔细了!帽子、衣领、衣袖、鞋子、皮带、耳朵,就是鞋底你都给老子划开。……,你还要查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也许情报就藏在他伤口里!”
“是!”被叫到的特务脚跟用力一碰,大声应道:“卑职决不漏过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
范有才扫了周围一眼:“如果从他身上找不到,你就派人把他的尸体送去医院。就是割开他的食道、剖开他的胃也要把情报给老子找出来!还有,你派人把这段路封了!不许任何人过来。发现可疑人员一律抓捕,拒捕者一律枪毙!”
李晓波大声应道:“是!抓捕一切可疑分子。”
“这份情报非常重要!如果传到了上海地下党手里,你我都只有一个字,死!”
“卑职明白!”
接着,范有才对另一个特务命令道:“曹刚,你安排四个人把受伤的兄弟送去医院救治。你自己随我去警察局,我要用电话向上司报告这里的情况。”
“是!”那个叫曹刚的特务也严肃地回应。
范有才再次看了杂草茂盛的乱坟岗几眼,这才朝吴淞口镇走去。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变慢了,挺直的身子也佝偻了下来,脸色悲戚。
与范有才垂头丧气不同,大多数特务心里却是窃喜着。
他们知道,不管今天能不能找到范有才所说的那份情报,就凭击毙了一个地下党的功劳,他们就有一笔赏金可拿。找到情报自然皆大欢喜,就是没找到,上司也只会处罚当官的。
而且,凭他们多年抓捕地下党的经验,只要今天这个地下党身上带了情报,他们就能找到它。因为唐贤是中了他们的埋伏,等他发现自己落入他们布下的陷阱时,只剩下了逃跑。
仓促之间,他压根没有处理身上情报的时间。
当然,若是唐贤逃跑时将情报塞进嘴里吞食,情报真有可能找不到了,因为纸张一旦进了胃部,就会被胃液腐蚀掉,技术再高也不可能让它复原。
可是,吞食情报是不可能在剧烈奔跑时发生的,因为激烈奔跑时人若吞食东西,就会产生剧烈咳嗽,吞食的东西会被咳嗽的气流给喷射出去。
在追捕唐贤的过程中,他们不但没有听到他咳嗽,更没有发现他有吞食相关动作:被二十几个富有经验的特务死死盯着,他若塞东西进嘴巴,铁定会被发现。
所以,特务对找到情报都信心十足,除非这个地下党身上今天没有带情报出来。
……
随着范有才带着几个特务离开,整个乱坟岗的恐怖气氛为之一松,不少躲藏在坟堆后的行人也战战兢兢地起身,穿过乱坟岗走向南面的一条崎岖小道。
大马路被特务封锁,他们只能绕远路了。
韩展鹏也带着弟弟妹妹随着众人穿过乱坟岗往南走。行走时,他无意中看到一个身材矮小但异常壮实的苦力男子,迈着罗圈腿,不紧不慢地行走在人群中,行走时还不时看向两边。
吸引韩展鹏注意的不但是他神情镇定,更是他的步伐从容:这人迈步的频率并不快,与周围的人差不多,可他每一脚都踏在实处,行走的速度却比其他人快不少。
正看着那人时,突然一阵风吹来,掀开了那人因为热而解开了布扣的褂子衣襟。
看到衣襟里面的东西,韩展鹏一愣。
这时,走在他身边的弟弟韩远鹏朝他低声问道:“二哥,那个地下党怎么不冲进乱坟岗?就是跳到对面的湖里,潜入水中游到湖中间,也能跑掉啊。”
韩展鹏又看了一眼那个罗圈腿男子,回头对弟弟逐一解释道:“跑的时候如果拐弯,速度就会慢下来,更别说爬这么高的陡坡了。特务追他追得太近了,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他们活捉。……,他很累,气都喘不过来,跳进湖里根本潜不了水。……,特务是相信他们能活捉他,所以一直没有对着他身体开枪。如果发现他会跑掉,他们一定会朝他开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