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睡了两个时辰,韶邺又从那梆梆硬的床板上爬起来上了现场。
夏季的日光总是来得很勤快。
工事附近的平地上,已经传来呼喝声。
韶邺远远地望去。
是士兵们在操练。
空气中划过长戈破空的震颤,整齐划一的动作气势惊人。
赤膊让精壮的肌肉霸道地冲入韶邺的眼里。
可赵隐是那么的显眼。
他的动作更干净?更有力?
韶邺皱眉。
现在压根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再帅也要等小命保住的时候再欣赏!
她匆匆离去。
赵隐余光扫到韶邺短暂的驻足。
他看着这人,总感觉比昨天身形更佝偻了,像蔫了的丝瓜。
……
韶邺认命地和大家一起拿着批刀盖墙。
自从知道拼命能不死之后,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各个暴瘦如同螳螂。
树上挂的知了都比他们油润。
“木头。”
韶邺懒得给王淦眼神。
话太密了,头疼!
“你可真厉害!昨天把人踢到石头里,抠都抠不下来。那个副将带人硬生生抠了两个时辰。”
“为什么这些人要推你?把你推到山下死了能有什么好处?”
“完不成大家不都是一样得死?”
“木头,真看不出来你话这么少,武功这么厉害!”
“……”
“大哥,求你闭嘴让我安静一下行吗。”韶邺面无表情,直接用批刀竖到王淦的嘴边。
王淦看着砂浆咽了咽口水。
“木头,你说这糯米砂浆是啥味儿?”
韶邺恶狠狠地批了一坨砂浆在墙上磨平,又从地上捡了个树枝,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在写什么?”
“遗书!”
先死一个李少云,又有人想杀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有人要让这工事完不成!
趁还没死,在已经建好的墙上留下自己的墓志铭,运气好千年不倒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
身边蹲下了一个人。
“为什么要在墙上写遗书?”
“留的久,我要名垂千古。”韶邺声音闷闷的。
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过去,“赵将军!”
有病吧,他不是在练兵?
王淦早就跑得没影了。
鼻间隐隐钻进来汗味,和别人身上的汗臭味闻着不同。
韶邺手里的树枝顿了一下,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赵隐挑眉。
“关隘建成自会为你封赏,名垂千古可能有点困难,但讨个好名声倒是可以。”
“将军你真的很闲哎?闲得慌你就砌砌墙。”
闻言赵隐拿起石砖就往韶邺先前抹好的砂浆上放。
“将军好技艺!”不阴阳一下她心里不爽。
赵隐觉得这人似乎对自己有些怨言,他想了想,好像没得罪过他吧?
“河城工事复杂,你只需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
他又看了看墙上狗爬一样的字,“遗书可以改成题字,毕竟你是功臣,用遗言来名垂千古,总不是意气风发的。”
简体字他看不懂。
肯定写的不是什么好话。
韶邺自己看了看:
我敲里吗。
她真是个文人!
又加了一句:
加班可耻!
然后满意地放下树枝。
赵隐看着她突然愉悦的神情,又看向墙上的那几个字。
摸不着头脑。
“将军!”史云由远及近,“南线传来消息禀报。”
赵隐站起身形成一块阴凉遮蔽了韶邺,“走。”
又转过头看向韶邺,“费心了。”
韶邺目送二人离开一秒,然后又垮着脸开始砌墙。
这石头真重!
暗戳戳看了看周围,她现在是监工,偷一会儿懒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遗书写好了,就算死了以后也是正儿八经留过名的人物!
她悄悄地离开了工地,往树林里走了很久,想躲避一会儿正午的阳光。
真的好困!
一边走一边伸懒腰,她扭扭自己的颈椎,却突然看见树林里有个人影。
林深处一名身着翠袍的男子正灰头土脸地蹲在地上,面部表情从百米外可见的扭曲。
面前是碎了一地的木屑,还冒着一绺青烟。
韶邺对他那个造型奇怪的残破木兽来了兴趣。
机关兽?
她慢慢走上前。
翠袍男子沉浸在这次的失败中,他蹲在地上像个毒蘑菇似的一动不动。
韶邺走到木兽的面前,没忍住直接把腹部的盖子掀开朝里面看。
木制结构精密得让人赞叹!
传动曲柄和齿轮咬合的精密配合让韶邺瞬间看向男人茂密的头顶。
出问题的地方是木橛无法固定传动装置工作时齿轮产生的力矩传递,但是仅凭木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让韶邺的眼神中都带上了看见大佬的敬佩!
“这里零件咬合试试用螺纹。”她突然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片滑石,伸手就在木兽的屁股上画出零件线稿。
翠袍男子依旧沉浸在这一次的失败中。
“螺纹可以减小咬合长度,提高紧固,你的木兽内部空间有限,这种结构比用木橛强度高很多……”
翠袍男子终于抬头看向自己木兽的屁股。
平时把木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别人靠近都被他一脚踹飞,可眼前这人拿着滑石写写画画他倒没有任何反应。
“螺纹是什么?”他开口问到,声音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好听。
韶邺刚好画到这里,“这样。”
男子瞬间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激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奇怪的工具就往身后的树上据,取下一块木头就开始疯狂地雕刻。
韶邺继续沉浸在木械的海洋里,“爆炸断裂的原因几乎都……”
两人在这正午的林子里各忙各的。
半晌,翠袍男子雕完螺纹固件之后装上去,紧盯着自己的宝贝重新启动,在关键时刻他瞪大眼睛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