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五六年生的,今年二十三岁了。”李定检很疑惑,但还是如实地回答道。
“有对象了么?”高仁达最后决定还是直白的说,他感觉他现在很有把握了,至少在李安涛的父亲李定检这里。
“没...还没有。”李定检如实地回答道,但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大队主任高仁达今天要问他这些问题,他已经被高仁达搞懵了。
“我家女儿——高悦然——看上——李安涛了,想和他——处对象。”高仁达盯着李定检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家院坝的空气瞬间凝住了,高仁达听到了李定检慌乱的心跳声。
“啊...,这...这怎么可能。”李定检难以置信,虽然高仁达已经说得很清楚。
“你是说你不愿意?”高仁达现在已经吃定李定检了,他故意这样问道。
“不...啊,不是,高主任。”李定检急忙回道。
“那你是说李安涛不愿意?”高仁达又故意问道。
“我当然愿意,李安涛也愿意...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他也愿意,我...我晚上就跟他说。”李定检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了。
“李安涛跟他大哥大嫂关系怎么样?”高仁达继续问道,边问边扭头向侧后方的堂屋看去。
“我家几个儿子关系都很好,不吵架,更不打架,李安涛还很听他大哥大嫂的话...我去叫徐祥珍出来,我们一起跟她说”回过神来的李定检已经揣测出了高仁达这样问的意思了。
“不用,我们还是去堂屋吧,我...我现在不抽烟了。”高仁达利索地扔掉还没有抽完的香烟,在院坝上用鞋子洒脱地踩灭烟头,转身,带领着李定检向堂屋走去。
。。。。。
晚上,李家简单朴素的晚饭结束后。大嫂徐祥珍安排李安涛到厨房柴灶来烧几锅水,说是要烧几锅水来洗碗和让李家三个下地的男人和白天教书傍晚挑水的李安涛洗个热水澡。
李安涛很奇怪,因为这个在厨房帮大嫂徐祥珍烧水的活以前一直都是大哥李安海干的,要么在大哥很忙的时候也是叫爷干的,怎么今天叫自己来干了,但他还是毫无异议地应了下来。自己的爷以前经常私下对自己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规矩,自己内心和行动也是完全认同和遵循的。
“安涛,少加些材,水太烫了不好洗碗。”徐祥珍把装着碗的锑盆搁在灶台上,右手拿着锑瓢准备从大铁锅里舀热水到锑盆里。
“大嫂,我来洗吧,你坐下休息一下”李安涛看着徐祥珍微凸的肚子说道,他知道他大嫂已经有孕四五个月了。
“哟,我的三兄弟都知道关心人了。”徐祥珍有些夸张地笑着说道。她接着收起了笑容又说道“你还是烧火吧,你们男人是干大事的,洗衣洗碗这些事情还是女人来做更好。”
李安涛听了他大嫂第一句话后脸热了一下,听了第二句后像触电一样说道:“大嫂,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洗,不...爷大哥二哥的衣服都由我来洗。”
“唉,你们李家也是苦哦...咱们娘三年前就死了...,不过你和你二哥都很懂事,一点不让你们爷操心。”徐祥珍看着李安涛的眼睛说道。
“那也多亏大嫂三年...这么多年来为李家操心。”李安涛看着大嫂有些湿的眼睛急急地接着她话茬说道。
“洗衣洗碗都是小事,但我一个人也不能伺候你们三兄弟一辈子。”徐祥珍盯着李安涛的眼睛更湿了。
“啊...那...”李安涛不知道他大嫂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徐祥珍那一双又湿又大的眼睛的压迫下,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嗫嚅道。
“安涛,你今年都二十三岁了,那么大个男人,该娶媳妇了。”徐祥珍觉得火候完全到了。
“啊...我还...”李安涛满脸绯红,头更低了。
“别害羞嘛,男人就是要结婆娘嘛。”徐祥珍打断了李安涛。她接着说道:“你看你大哥和我,我们十八九岁就结婚了,女儿都五岁了。”
“我...我还...现在还不想结婆...结婚”李安涛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抬起了头。
“啊...,你现在还不想结婆...婚。”徐祥珍很有些意外。
“是的,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我现在才二十三岁呢,国家现在不是提倡我们二十五岁才结婚么。”李安涛有些如释重负地说道。
“国家的政策变得快,我们那时候十八九岁就结婚了...不过可以先结婚,后面到了年龄再扯结婚证嘛。”徐祥珍急忙说道。
“那怎么行,没有打结婚证就结婚,那不是违法么。”李安涛往柴灶洞里加了些枯树枝,他发现柴灶里的柴禾快燃尽了。
“不扯结婚证,先住在一起的,先生小孩的多了去了,公社不是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徐祥珍劝到。
“那是其他人,我是学校老师,这样影响不好。”李安涛理直气壮地说道。
“啊...你...”徐祥珍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你就当了几个月的临时代课老师,你还幺不了台了。”这时,在堂屋和他爷李定检他二弟李安波整理农具的李安海冲进了厨房。他接着冲到李安涛面前大吼到:“你大嫂给你谈婆娘,你还不识好歹,你还真以为你那一个月十几块钱的臭老九是个香饽饽哦。”
“大哥,你慢慢说嘛,别把我们幺老弟吓着了”李安波也从堂屋冲了进来,他边说边把李安海使劲往厨房外面拉。
李安涛卷缩着的身体有些发抖,他从小就又敬又怕这个大他两岁,虽然和他一般高,但比他强壮得多的大哥。
“祥珍,你话都还没说清...说完哩。”周定检手上拿着一个矮木凳也从堂屋来到了厨房。
“三儿,你也是,你大嫂都还没把话说完你就不干了。”李定检把矮木凳扔到李安涛旁边,然后顺势坐了下来。坐在三儿子身旁的李定检看着已经在洗碗的徐祥珍接着说道:“你大嫂觉得我们新宏大队主任高主任的女儿高跃然还和你挺般配的,她想给你说媒。
“是呀,高跃然还是你初中同学呢,只是比你矮两个年级。”徐祥珍接着她公公的话茬说道。
李安涛本来听了他爷的话有一些意外,后又听了他大嫂说的话本来想纠正一下他的大嫂:严格地说,同校不同级不叫同学。但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觉得他现在有好多更好的说辞了。
“高...高悦然,她是大队主任的独生女儿,高贵着哩,别人八成看不上我们家这个拆迁户,我们还是别去高攀了吧。”这句话讲出来,连李安涛自己都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伶牙俐齿了。
“不...不能那样说,不去谈谈怎么知道,再说我们家现在也不差呀,你还是八庙中学的老师哩,我们比高主任家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李定检在徐祥珍说话以前抢着说道。
李安涛有些奇怪:怎么以前自己觉得不善言辞,很少说话的爷今天变得爱讲道理了。
“高悦然多少岁了?”李安涛抬起头看着徐祥珍镇定地问道。
“六零年出生的,今年十九岁,比你小四岁”徐祥珍如实地回答道。
“哎呀,比我小四岁,小得太多了。”李安涛心里又喜了一下。
“女的小四岁刚好,好得很,再说,别人都...”
“男的女的差几岁没多大关系,哪有刚好差一两岁的,别人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哩,何况我们是男的大四岁”李定检麻利地打断了徐祥珍。
“但是,我和她都不认识哩”李安涛来不及想他的爷今晚为什么变得如此善于言辞了,他急急地叫出了这个说辞,他害怕现在不说,待会忙得忘记了。
“那就对了,就是以前不认识,现在我们才要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嘛!”怀孕四五个月的徐祥珍这次终于跟上了她公公的节奏。
“是了,后天就是星期天了,安涛星期天不上课,你就带着安涛去高主任家看看,家里的家务事有我和老二来做,你们...你们吃了午饭再回来都没事”平时沉默寡言,似乎不善延迟的李定检今天像个瘦猴一样,一有竿就能抓住,并顺着往上爬,还爬得老高。
“啊...我不去,人都不认识,我...不好意...”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他妈的,你见过公驴见了母驴有不好意思的么,不都是直接爬跨上去的么,何况别人高悦然还是...”李定检瞬间火了起来,不等骂完,他觉得自己都骂不下去了,他只能忽地站了起来,用手把屁股下的矮凳子拎起来往地上一砸,转身向堂屋走去,抛下一句狠话:“星期天你不去也得去,不去就不是我李定检的儿子!”
夜晚,躺在床上的李安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与他抵足而眠的二哥李安波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和高悦然相亲,李安涛还是像在厨房回答他爷的那样说什么来得太突然了,而且人都不认识不好意思相亲。冰雪聪明的李安波直接问他是不是因为徐有芳老师的缘故,李安涛没有吭声。李安波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上徐有芳老师了,李安涛不置可否。李安波问他知不知道徐有芳老师是八庙公社副主任徐如民的侄女,而且徐如民视徐有芳如同己出,李安涛回答说知道都知道。李安波又问他喜欢徐有芳的事向徐有芳挑明了没有,他说没有。李安波又让他估计徐有芳知不知道他喜欢她,他说他觉得徐有芳知道。李安波责怪他为什么不早点向徐有芳挑明,李安涛先是支支吾吾,后被逼急了又说自己不确定徐有芳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李安波叹了一口气,他告诉李安涛凭他敏悦的直觉他确定徐有芳也是喜欢李安涛的。李安波还告诉李安涛,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星期六去高主任家相亲的事是推不掉的了,因为他们的爷和大嫂在找李安涛说这个事情以前已经和高主任商量好了星期六去相亲的事。李安波让李安涛一定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去埋怨他们的爷和大哥大嫂,因为他们三个都不知道李安涛喜欢徐有芳老师的事。最后,作为二哥的李安波还调侃李安涛说李安涛要怪就怪李安涛他自己,是他自己的桃花运太重了,李安波还戏谑李安涛让他把用不完的桃花运也分一些给自己。
星期五早上,李安涛七点半就赶到了八庙中学备课室,备课室里只有张白乐校长一个人。李安涛先向张校长问了好,然后一屁股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备课位上,随后拿出语文备课本无目的地翻拨着,几分钟后,他一把抓起语文书和备课本,站起,离开备课位,七点半到八点是初一年级两个班的自习时间,八点到八点四十五是一班的连自习语文课。
八点四十五上完一班的语文课后,李安涛快速回到备课室,备课室里已经有几位老师了,但没有徐有芳老师,李安涛像往常一样和其他几位老师互相点头致意。打完招呼后,他又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备课位上,斜着眼瞟了一下贴在左侧墙上的八庙中学课程总表,再次确认了李有芳老师今天上午第一节是没有课的,但第二节是初一二班的数学课的事。李安涛有些心烦意乱,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二节课都要开始了徐有芳老师还没到备课室,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翻看着语文教科书,当然早已滚瓜烂熟的语文教科书内容他一词半句也没有看进去。
终于,当拿起钉锤的张校长快要敲响挂着的铁片的时候,背着肩包的徐有芳老师冲进了备课室,她先如以前一样向备课室的所有老师打了招呼,然后再在自己的备课位落座。李安涛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扭头,他只是使劲向右侧眼向徐有芳老师看去,他看到了徐有芳高直挺的鼻梁和鼻梁上那微翘如玉雕般精致的鼻尖,他微向右扭一点头,这样能看多看清楚一些。
“当!当当!”上课的信号又响起了,李安涛急忙扭回头,眼睛也不再斜视了,放回了放在备课桌上的语文书,他只感觉到有一个落落大方,昂首挺胸,一步一顿,目不斜视的背影向初一二班的教室快步走去。
第二节课,上午九点到九点四十五,李安涛没有课,他在备课室里自己的备课位上一直坐着,胸前的备课桌上一直摆放着翻着的语文书,身后的几位也没有课程老师或独自备课或两两窃窃私语,或三五大声聊天,李安涛什么没有参与进去。
终于,随着“当当!”声响,九点四十五到了,八庙中学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了,李安涛破天荒地看到了下课后从几间教室门口争先恐后如过江之鲫冲出来的学生,这些冲到了操场的学生或成团说笑或三五打闹或两两追逐,他觉得校园里每一处都是欢歌笑语,操场上每一个人都很开心快乐,而自己...。
终于,“当!当当!”又“当当”地响了起来,李安涛闭上感觉很是酸痛,几乎望眼欲穿的眼睛:徐有芳不是第三节课是一班的数学课么,她怎么课间十五分钟都不回备课室,是二班学生在下课后向她问数学题么,还是她提前去一班跟学生讲解习题去了,还是她本来就不想回备课室,不想...
第三节课,上午十点到十点四十五,李安涛完全是在混混沌沌中度过的。他最先想提起精神用脑,哪怕用眼也过一下即将上的上午第四节课初一年级二班的语文教学内容,但他在努力试着看了几行后就完全看不下去了;后来他趴在备课桌上想小睡一会儿,但是他感觉趴在备课桌不但睡不着,头还越来越疼;最后他只得端坐着挺直上半身,双手放在备课桌上,垂下眼帘闭目养神。
又终于,十点四十五到了,八庙中学上午第三节课结束了。李安涛心里一喜,他赶紧睁开双眼,把备课桌上的语文书狠狠地向后翻了几页。这次课间十五分钟,八庙中学的三个年级任课老师一会一个,一会两个,一会儿再一个,最后全部都回到了备课室,除了徐有芳老师。当张白乐校长拿着钉锤去敲铁片的时候,李安涛彻底失望了,他知道他今天他这个星期再也见不到徐有芳老师再也不能和她说一句话了。
“李老师!走!去上课了。”“啪!”张校长跟李安涛打完招呼后重重地把钉锤扔在了李安涛的备课桌上。
李安涛忽地站起,抓起桌上的语文书,转身向备课室门口奔去,但他又随即回转身体,抓起了备课桌上的备课教案本,复又向门口冲去,身后立刻袭来了万兰朵老师和汤昭高老师的讥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