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涛挑着水冲了上去,他没有再吭声。
又是跟挑上一挑水一样的Z形爬坡路,只是天太黑了,李安涛挺着胸,抬起头,他再也不需要像刚才那样苟胸低头前进了,因为现在苟胸低头也没有用,照样什么都看不到,还不如昂首挺胸双脚摸索前进,至少这样身体还四平八稳,走一步是一步。
“安涛,天都黑完了,你还挑啥子水哦!”当李安涛快到院坝的时候,听到了二哥安波叫喊声。
“没...没的事耶,我看得到”李安涛看见二哥刚把一把锄头在往墙上靠。
“你还死鸭子嘴硬,我眼睛点都没得问题都看不到了,我不相信你那个以前得过飞蚊症的眼睛还看得到。你把水挑放下来,我来跟你挑。”二哥一边抢白一边冲向了李安涛。
后来,李安涛本来还想挣扎着再去挑一挑水把畜用水池倒满的,结果在一家人的强烈阻止下,外加二哥说不用他安涛担心,他自己会在明早天亮看得清楚路后去挑一挑水,让安涛自个儿早上放心去学校认真教课后,安涛才没有再去抢被二哥远放在灶屋贮柴角落得水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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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初春的气温已不是那么寒冷,身体疲倦的李安涛躺在床上便沉沉睡起,他起了个大早,教室里的学生都到齐了,齐刷刷地立着腰杆,一双双求知的黑眼睛坚定地盯着讲台,李安涛先分析详解了课文,又教了怎么把作文写得生动有理,接着美丽大方皮肤白皙晃着齐耳短发的徐老师奔上了讲台,她条理清晰地教学生怎么算方程,图文并茂地教学生解几何,声音悦耳像溪水叮咚,她点名叫台下张万润回答问题,高大帅气,鼻梁比李安涛还坚挺的张万润忽地站了起来,他张开大红嘴,向徐老师吐出了长长的,黑红相间的花花舌头...。
“安涛,你在爪梦脚子哦,快醒醒!”跟李安涛睡一张床的二哥安波推了几下安涛。“你醒了没得,你醒了还睡一觉吧,我去挑水去了。”起身穿衣的安波接着说到。
“我也起床了,我想早点去学校。”安涛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你昨天第一天上课上得怎么样?”已经向灶屋奔去的安波转身回到正在穿衣的安涛面前,关切地问到。
“啊...还可以,还可以。”李安涛急忙应道。
“不要总是还可以还可以,在学校遇到啥子困难,或者有啥子想不通的,要马上讲出来,爷,大哥和我都会帮你忙的。”李安波知道他这个从小跟他一样干遍各种农活,却从上学的那一天就认真听讲,刻苦学习的三弟,心思比较重,有什么事总是闷在心里,也不跟家人讲,总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他拍了拍安涛的肩膀,转身向灶屋奔去。
“要得,我晓得”李安涛经常这样应答对他最好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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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早上七八点,已经没有雾了,或者说雾已经很薄了。
出了堂屋,穿过院坝,加快步伐,走过一段小路,便来到了北连八庙公社南接火炉公社的大路上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在这没有雾空气清新的早晨,目的地又是要翻越或绕过几个丘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总路程大约有两公里的八庙中学,李安涛八成是要跑起来的。
但是安涛今天不想跑了,他想抬起头,双目平视前方,沉降双肩,挺起前胸,本来就有一点瘪的腹部就不用收了,然后双腿迈起不大不小的,但一定要沉稳有力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学校去。因为自昨天当了一天的临时代课老师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或者说是几个问题:那就是学校的男女老师说话和家里的家人甚至同一个大队的社员都不一样,走路方式落座姿势也不一样,相互间交流用语表情也不一样...。
李安涛边想边僵硬陌生地走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了笑意,他觉得学校老师的走姿在这一会向上一会儿向下,有时拐个弯的大路上根本不适用。他做了个决定:以后如果是去学校上课的话就用走的方式,哪怕是快走也可以,坚决不用跑的方式了,但是如果是去干农活的话,就用跑的方式,哪怕快跑也可以。
做了这个决定后,李安涛心情好了起来,他把他爷在年前整秧田那天,也就是新宏大队余主任给他们李家送他被招录为代课老师的喜报的那天晚上送给他的公文包从右手拿,改为了左腋夹,他觉这样更有范,就像自己已经任教了一天的八庙初中的其他男老师一样,他又想,如果自己左手腕上再套一个其他男老师都戴了的手表,那就更完美了。
想到这些,他脸上有了笑容,因为他昨天到八庙中学备课室向张校长报道时,张校长对他说过,他们代课老师和其他公办老师民办老师一样都是每月十五号发工资。然而他脸上的笑容静止,然后消退了,脸颊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他意识到自己变得注重仪表外貌穿着起来,自己的爷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教育李家三兄弟要勤俭节约,不能攀比,不能铺张浪费,更不能见小利忘大义,贪污受贿...。
“李老师,早上好!”边走边想的李安涛听到身后传来了向自己问好的声音。“啊...,你也早上好。”才第二天做老师的安涛边侧身边回到,他吃惊地发现向他问好的居然是昨天上课迟到的张万润同学,很快,他平静了了下来:“你家住哪里哦?”“我住张家院子,你不晓得我哟,我可晓得你,你家就住在李加坡。你是李家的老三。”张万润同学有点自然熟。李安涛脑壳搜寻着,实在是想不起有关这个张万润同学在昨天以前的任何映像,更不知道这个张同学是张家院子哪一家的孩子。“你...老汉...是——”李安涛把说话的声音拖长。“我爷是张临诺,你这下子知道我是哪家的了吧。”万润同学顺势接到。李安涛觉得张万润同学很激灵,说话很好沟通。“你爷是生产队保管,你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老弟是吧。”李安涛也顺势说到。“对头,我还以为你这个“老班长”一点都不认识人哦。”万润同学用老熟人一样的口气打趣道。“你走快点,你们早读课都要开始了。”李安涛想结束和这个比自己小八九岁又是自己现教学生的说话。“那要得。”万润同学说完向学校跑了去。
备课室的门虚掩着,李安涛轻轻地推开门,他看到备课室里已经来几位老师了,跟自己一样,备课位子在最靠近备课室门口的徐有芳老师也来了,他悄声悄息地把门推回原位,轻手轻脚地在自己的备课位落了坐,他不想弄出任何声响,因为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备课室里所有的老师要么在埋头写什么,要么在翻阅着课本教案。李安涛的今天要讲课的教案昨天下午就写好了,今天要讲的课文内容也在昨天下午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于是他把双胳膊肘搁在备课桌上,抬高双小臂,双掌虚合,托着下巴,双手食指尖虚触鼻翼,然后再虚掩双眼,想用大脑飞快地把今天要讲的再过滤一遍。
“当!当!当!”急促,有节奏,催人奋进,光荣的上课信号声响了起来,李安涛睁开双眼,眼前一片光明,他沉稳而有力地站了起来,拿起书本教案,迈着有模有样的步子,向徐有芳任班主任的初一二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