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你想说这个,”多布卡维摩挲着下巴,眼镜正闪烁着随图片变化的多色光,“早知道了,看来你比我晚了几个月拿到这些消息。”
莫特劳斯原先的欣喜全部消散,紧接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哦。”语气十分不客气。
“这很正常,我一浪子,偶尔飞到其他星郡那办事也正常,你身为安全委员会副会长,人民的事都得靠你呀!自然脱不开身。”多布卡维拍了拍莫特劳斯的肩膀,轻轻将莫特劳斯摁回座椅上。
“现在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开讲座的频率变高了吧?”多布卡维揉着莫特劳斯的肩膀,笑着说,后者则埋怨地看着这些飘动的图片。
“我收到关于你的投诉的次数也变多了。”莫特劳斯用舔指敲打着手背。
“那个高个子贵族,自以为自己可以一边踩着我们,一边去对付自己的眼中钉,”多布卡维眼中不断闪动着从内心深处摩擦出的炽热火花,“真以为自己的鞋子是铁做的,可以踩钉子而不出事。”
“上层派发下来了几个新支配者。”莫特劳斯扶住了多布卡维按摩他肩膀的手,“他们可没有小看我们。”
“真舍得,派曾经的敌人来看管我们,我们就像马,那些新来的支配者啊——被当权者看不起的弼马温。”多布卡维虽然是珀斯忒里人,但他曾参与过烈威安拉纳许多政治事件,在那里也有了不错的名声,即使被许多贵族鄙视着他的原生身份。
“血海深仇……这有可能是我们的机会。”
“他们已经落魄到被厚颜无耻的安培韦伯家族按着头签订契约了,”多布卡维踱步着,话锋一转,“不正义的契约在革命中没有它们可以坐的位置,更何况是血海深仇。”
莫特劳斯也被逗笑,脑中搜寻着记忆,直至冒出一个名字,他悄声说:“卡欧罗·约司——”
“约司家族的长子!败家的公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倒在安培韦伯的毒气下,跪在那个地方……”多布卡维回想着,记忆中的卡欧罗……
那时的多布卡维作为一个出谋划策的好理事,正站在烈威安拉纳护城团里,这个团体里没有烈威安拉纳人,只有被殖民地的外交官。
这个宫殿是由一座巨型天火教堂废墟改造而来的。内部设施齐全,没有任何人能带着危险的物品在这里瞒天过海,这是宫殿里一个安保人员说的。
奥雷德·安培韦伯从自己的王座里起身,穿着烈威安拉纳特制的传统战斗服,全身黑袍,轻薄的黑纱内透着哑光的盔甲,冰冷的黑皮外衣紧贴着穿戴者的身体,内置暗器的护甲附着在手臂、大腿、双肩……他走下王座的每一步都透着寒气,穿过一个个持有镖能枪的士兵,最终止步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面前。
奥雷德那健硕的身体好巧不巧挡住了护城团的视线,却没有挡住在场其他观众炽热的目光。据多布卡维估计,这个地方共设有一千多张观众席,与其说是宫殿,更不如说是一间奢侈庞大的体育馆,只是没有跑道而已。
如果真的要比作是咎湖七京传统的体育馆,那中间的足球场是宫殿走廊,足球场周边的跑道是士兵排列整齐,严阵以待的安保地带,观众席就更不必说了,就是悬浮在宫殿巨型阳台上的宾客席。现在宾客席上已经堆满了人,一个个都把目光聚集在中场上跪着的年轻人身上,假如目光真的有温度,哪怕非常地微弱,现在这个年轻人也已经物理层面上的升华完毕了。
只见得年轻人眼含泪光地跪在他面前,顽强地扭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可他的腿完全无力,仍旧紧紧贴在地上,而奥雷德却在他旁边慢慢绕着圈。
多布卡维猛地一颤——奥雷德·安培韦伯的视线在一瞬间从年轻人身上转移到了护城团的人群中,多布卡维捕捉到了奥雷德的眼神,内心的不安感溢出心头,他发现奥雷德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护城团与奥雷德的距离不足三十米,他们站在宫殿中场,目睹着这出残忍刺激的好戏。
天呐!这个身躯简直就是一座移动堡垒!高挑健壮的形体可以比肩帕萨卡中天生就是用来征战沙场的杀人机械,他冷峻的外表让多布卡维可以笃定这是由尖刀精微削磨出来的,黑白渐变的长发被一个机关扎了起来,垂在背上,为什么要说是机关?因为多布卡维认为单靠这种飘逸的长发,不借助外力的话,奥雷德是无法用长发捅死人的。
奥雷德俯下身子,抓起年轻人乱糟糟的白发,扭着头端详着这个曾经高傲优雅的贵公子,别在腰间的短刀反射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那个名叫卡欧罗·约司的年轻人,此时此刻正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凌乱的白发都被这个壮汉扯起来了,脸上被刀割出的几条伤口往外渗着粘稠的黑血,眼神中的害怕与愤怒互相交织,每个近距离观看这一出戏的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约司那即使身处险境可仍未脱开的幼稚气势。
奥雷德·安培韦伯旁边正站着两个护卫,他们同样与眼前抓着年轻人的野兽一样魁梧雄壮。可多布卡维明显看出守卫发自内心的惧怕,他们不敢向前也不敢向后,只是原地站着,颤抖着黑袍,生怕奥雷德发怒,徒手打死他们。
突然,多布卡维清楚地看到卡欧罗从嘴里吐出一块刀片,带着黏稠的鲜血飞快冲向奥雷德·安培韦伯,两人头之间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可奥雷德躲开了,刀片飞向王座,可没有飞多远,就落在了多布卡维跟前。
奥雷德·安培韦伯站了起来,抓着卡欧罗的脖子,这位贵公子承受不了奥雷德恐怖的抓力,眼球突出地抓着他的手,嘴里不断涌出刀片割出的血,似乎被血淹住了,他无力地往外咳嗽,直到把血喷在奥雷德·安培韦伯的脸上,经历过血洗面的奥雷德睁开眼,面目狰狞地将卡欧罗摔在地上。
场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卡欧罗快速从手里抽出一把小型焰铳,踉跄地对准奥雷德·安培韦伯,扣动了扳机。迸发出的超高温等离子烈焰迅速包裹住了奥雷德全身,场上顿时吵闹起来,而奥雷德也只是用手挡住眼睛,全身皆冒出微弱的光芒,抵消掉了高温的侵袭和火焰的腐蚀。
卡欧罗不信邪,惊恐地准备再来一发,可奥雷德·安培韦伯迅速甩出长腿,一脚踢倒了他,只听到“噗”一声,他重重摔在地上。对于他为什么能带武器进入宫殿,多布卡维心里也清楚——绝对的戏弄。
约司不屈不挠地蠕动着,小型焰铳也随时要脱手一般,在他手上摇晃着,奥雷德身后长发快速旋转起来,发丝尖端集中在一点,朝卡欧罗刺了过去,场上顿时一片寂静,唯有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滑过每个人的耳边。
奥雷德用长发钩着他的肩膀走到旁边的契约台前,途中每一步都滴下了属于公子的血,全场又很快喧闹起来。长发用力摆动,将卡欧罗扔在契约台前,奥雷德在他起不了身的时候用力抓住他的脑袋,按在了契约台上。
卡欧罗撕心裂肺地叫着——契约台上躺着一具尸体——不肯签下契约的欧罗斯特·约司。
卡欧罗的惨叫在喧哗声中传遍宫殿,众人都安静下来,注视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他绝望地盯着他的父亲,那具尸体现在仍被追踪毒气围绕。奥雷德·安培韦伯将头俯到与卡欧罗齐平的地方,发出一声冷笑,像是林中的鞍猎豹在对猎物咆哮着。
多布卡维倒吸一口气,他不会想再听到这种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换句话说,那根本就不是人——本来就不应该是!
“你现在冲过去也没用,毒气只会杀死它想杀死的、被指定了血脉的人……哪怕你有着你父亲的基因。”奥雷德·安培韦伯的声音像是刀片在嘴里碰撞摩擦一般。
卡欧罗那个不甘的眼神他至今都无法忘记。
如果现在去探望卡欧罗,还能看见他肩膀上的骇人伤疤。
“没准能让他成为我们的武器呢。”
多布卡维听着莫特劳斯的话,慢慢回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