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早就对世界绝望,只是在生命最后时刻给予他这个世界些许残留的善意吗?是因为帮助他被发现而导致他所背负的恶意转移到了她身上吗?解宇杰永远不会知道。他从没和她说过话,从不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只记得晚自习的时候从窗口落下一丛繁花,落在地上。他不敢摘下自己的全息眼镜,不敢去看眼镜后没有认知和谐的世界,不敢去看那些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教学楼前的地面,像是发现一滴花蜜落在地面的蚂蚁。
解宇杰走向沙发上那个横躺着周身散发着恶臭的,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拿起一个啤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只感觉心里有一团蠕动地东西挤压着他的心肝脾肺肾,让他无法呼吸。男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再拿起一个空瓶子,砰地一声在地面砸出亮晶晶的一片。又拿起一个,砰地再砸。
“卧槽小兔崽子你今天反了你!”男人扑腾着翻身起来,抓着解宇杰的手腕,不顾锋利的玻璃渣子就反剪过他的肩膀往地面上摁。解宇杰感觉到那满是肥油的肚皮压在自己的背上,感到锋利刺穿自己的脸庞。他没有感到愤怒,只是感到一股浓郁的悲哀。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从七窍之中流出浓厚的黑水,很快在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那黑水看上去远远超过了解宇杰整个身体的容积,却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喷涌着。
“靠!这破眼镜又坏了吗!”男人一把抓下自己鼻梁上的全息眼镜狠狠摔在桌上,但出现在眼前的却并不是那无趣而干瘪的“真实世界”,那黑水继续如同恶魔的诅咒一般涌动。
“怪……怪物啊!”他忘记了那个被他踩在身下的是他的儿子,哭爹喊娘拼命地朝着门口逃去。但他的双脚一接触那黑水就好似陷入了沼泽,难以动弹半分。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抓住墙壁撕下一大块泛黄的墙纸,抓住桌子椅子彻底终结了这些生锈铁制品的使用寿命,但都无济于事。
“儿子……咕噜咕噜……救……”他朝着唯一还“浮”在黑水之上的人求救,但解宇杰只是缓缓站起来,脸上的玻璃渣子混着黑水鲜血和泪水让他看起来格外瘆人。黑水越长越高,慢慢浸没了男人,朝着他的口鼻内涌去。
夜晚的蟋蟀藏在小区绿化里不休地发出嗡嗡的声音,趁着夜色,单元楼下方一个带着兜帽墨镜口罩的可疑人影慢慢靠近。
“喂喂,木头,你确定是这里吗?”娇小的身影按着耳朵里的隐形耳机。似乎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这栋四十来层的老旧居民楼来。“仁子的定位怎么就不是3D的呢?一层楼一层楼找也太费劲了,要不我还是等在这里守株待兔吧……”
黑水从楼道里,电梯井,甚至好几个低一点楼层的阳台窗户奔涌而出,吓得那女孩按着耳朵一边跑一边喊:“完啦木头!蹲到大的了,咱们处理不了啊!”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在锻炼的大爷大妈还是步履匆匆刚下班的上班族,没一个人将目光投向这疯疯癫癫的女孩和如同墨汁一般汹涌的黑水,更有甚者直挺挺地走进了那浓稠得宛如固态得黑水之中消失不见。
那黑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凝聚出几根触手飞快地弹射而出,抓住了那女孩的脚踝,让她狠狠地脸朝地摔了下去。墨镜甩了出去,落入黑水里消失不见。
“完了,要折在这儿了……”她含糊不清地说着,手脚并用地尝试弄开那些黑水,却只让它们越缠越紧。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突然跑了过来,虽然知道自己的声音普通人听不见,但女孩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别过来!”
李雨秋皱着眉头抓住女孩的手腕,往后使劲一拽却纹丝不动:“什么情况?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