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殿中李柔娘那哭红的双眼,心下不忍,他清了清嗓子,道:“朕有愧于你,有愧于你们方家,确实无法偿还发生在你和你女儿身上的痛苦。今日前来,朕想,你是有话要说的,那你便说吧,朕会尽量满足于你。”
话音刚落,刚才发话的那位大臣附和道:“是啊,方夫人,你有什么想要的补偿,但说便是,为天子效命,是我大萧子民的福分。”
遭了!
皇上闻言想制止他说下去,却看到李柔娘神色一变,不顾脸上纵横滑落的泪水,大声说:“是,所以陛下当年为了牵制我方家、牵制盐道,让我年仅八岁的孩儿到长鸣山为质,我们也同意了!”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安静,众大臣似乎不太确定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质子?
萧彧震惊地看着李柔娘,抬眼看向主位,在皇上的脸上看到了愧疚。
是的,他为了牵制方家手中的盐道,将盐道紧紧掌控在自己手中,竟让年仅八岁的方星辰独自一人前往长鸣山,说得好听是为了乞求家人平安,实质上,他是作为一个质子而去的。
可这些,方星辰和叶清此前确是不知道的。
如果他们早就知道的话,方星辰还能与他为伍,叶清还会嫁给他吗?
他不解,紧紧地盯着叶清那依旧一动不动的身影。
而李柔娘也再次哭了起来:“可怜我儿星辰,他才八岁,那么小,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就一个人去了长鸣山,他是多么地无助、多么地害怕、多么地想家啊……长鸣山的冬天那么长、那么冷,前去探望的人回来告诉我,他的手脚都长满了冻疮,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爱说话、不再活泼,甚至以为,我们为了他的妹妹,不要他了……”
听着李柔娘声泪俱下地哭诉,殿内已有大臣跟着红了眼睛。
人群中间郭大人,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用手拭擦了一下眼角。
皇上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睛,却没有阻止李柔娘说下去。
或许,多年前的他,真的做错了。
而且,错的很离谱。
其实依他对方锦年为人的了解,正直如他,即使不知道自己帝皇的身份,他都会好好管理盐道,不会做出有损盐道、有损大萧的事的。
李柔娘擦了擦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开口:“后来,我儿学成跟着宣王殿下下山,您为了继续牵制我方家,派人前往苏州,要求我方家举家迁居京都。为了我儿星辰,为了方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和盐道上跟着我们多年的弟兄,我们无法,只能迁来……”
皇上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最终没有出声。
其实,他让方家搬到京都的最初目的,并不是为了牵制他们。
这么多年,他也明白,方家是不会对他不利、对大萧不利的。
只是当时,萧彧从阳城带来了那本《大萧粮食通道调查》,他怕西凉人会对方家动手,想着京都天子脚下,能更好地保护他们。
可自己的这片苦心,却令他们误以为自己是为了牵制他们吗?
是从何时起,他与方锦年之间,到了这般田地。
没有信任、只剩猜疑和防戒了吗?
是当年为了帮助他逃脱起,是当年他让方星辰为质起,还是为了他没有及时派人为他们的女儿解毒时起呢?
原来,他竟在这么年的刻意或不经意之间,伤害了他们那么多。
可当年,他与方锦年也称得上挚友啊!
“如今两国之争,为了这条方家手中仅剩的盐道,我儿星辰伤重,我夫锦年失去了一条腿至今昏迷不醒,我儿泰晔,更是失去了性命……陛下,妇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方家全家迁居回苏州,盐道之事,我方家从此不再过问……”
殿内一片安静,只有李柔娘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还有皇上那声叹息。
或许当年皇上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最近方家所发生的事,对他们却是如此的残忍。
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朕,不会拒绝的,你可放心。”
或许,他与方锦年那本就不多的情谊,已在这些年间消磨殆尽,而今剩下的,也只有方家对他、对大萧的怨恨了。
李柔娘擦了擦眼泪,再次开口:“妇,还有一请。”
“你说吧。”
皇上看着她,想着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她的,哪怕让方星辰迎娶他的女儿带回苏州,他也不会拒绝。
可是,李柔娘的话,却让他震惊得开不了口。
“妇请求,让安宁郡主与妇一道返回苏州。”
话音刚落,殿内再次哗然。
而萧彧的心,也在此刻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他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叶清的背影。
她就那样跪坐在地,头也没有抬起来过,那样孤独、那样决绝。
她今日与李柔娘前来,是带了必走的决心了吧!
皇上立马看向萧彧,从他的脸上同样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还有更多的心碎。
他痛心疾首,自己曾经做的错事,后果怎会落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呢!
众大臣议论纷纷,他们认为,不管方家对皇上有多少怨言,但叶清毕竟不是他们的亲女儿,而且已经嫁给萧彧,如今更是身怀双生子,怎能随方家离京呢?
那位方才说话的大臣本不想再说话,可他一拎大腿,痛楚传来立马清醒几分,他指着李柔娘痛心疾首道:“方夫人啊,先不说郡主不是你的亲女儿,她早已嫁给宣王殿下,如今更怀有身孕,怎能与你一道回苏州呢,你这样至宣王殿下何处,又至大萧皇室于何地啊,大萧皇室血脉怎可流落民间呢?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