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眼中讳莫如深,随后扯出一抹笑意,“宴国太子,你父王已自戕明志,你宴国军士洒热血,抛头颅,你何不与他们同去?是怕死不成?我这还有个好主意,你不如即刻登基,再宣旨让裴煜投降,兴许我饶你一条命呢。”
少年挣脱了禁锢,后退两步,忽而大笑不止,一手拿起剑,口中已经血齿混流,“此去灵台招阴灵,来世刀马斩芷狗!”自刎于前,血溅三尺,重重盖在了他身上,温热的血透过雪,与他相触。
他只觉得浑身似有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眼中也结了冰。
“段都护,这尸首要不要带回上京?”
段海捡起剑,擦拭干净血渍,“这等脏物,你也不怕污了君上的眼,他既以死明志,就让他死这就行了,佛赤大人呢?”
“佛赤大人操控尸怪,方才随前军去沧雾江了,段都护,我们也赶紧跟上吧。”
待马蹄声渐远,李遂从雪地中钻了出来。方才暗度陈仓塞给李遂的黑玉,还带着一点温热。
手心捏着黑玉,李遂拂袖于身前,朝着尸首稽首,“太子殿下,此去山高水长,灵台冷,风雪甚,一路保重,阿遂定守护好你的东西。”
尸骨暴露,却不敢掩埋,拂去眼前泪,白点慢慢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漫漫长路,春没了秋风至,他终于走到了天珑城外。
流民被拦在了城外,哭嚎声,啜泣声,哀求声日日在城门口轮番上演,隔着这一座城墙将人化作两个天地。
“官爷,求您放我进去吧,就算是为奴为娼,我都愿意。”
说话的是个玉立婷婷女子,年芳不过二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官差眼中欲火难耐,揩油手在她胸前扫过,眼神示意,领着她进了城。
壮年男子扑通跪下,“求您了,我还带着幼子,求您行行好……”
官差一把夺过他怀中幼子,重重一摔,直接化作一团烂肉,“将他带进去,送石矿场去。”
他在城门外迟迟不敢上前,女子为奴为娼,男子苦役奴仆,老弱幼子皆死,蹲守了三月,还是绝望离开。
冬末春初,正值改岁,今朝辞旧岁,来年一片春。
他沿着河走,河那头,火树银花万家灯火明,河这头,他裹紧了身上单衣,还是忍不住哆嗦。
一路逃亡,能卖能当的都拿去换吃食了,手中紧捏着那块黑玉,这遗物他死都不会拿去换命。
李遂下了河,朝着河中心去,河水湍急,很快将他淹没,他蹬着腿,在河水深处沉浮,还是被求生的欲望盖过了此时的绝望。
他绝无可能越过宴芷两国交界的河,挣扎半晌,又回到了岸上,吹着寒风,打了几个喷嚏。
准备趁着年岁碰碰运气,城门口依旧无数流民,哭闹声依旧震耳欲聋。
他排到了前,就那样支棱地站着,人牙子眼神扫视他,像挑选货品般抬起他的脸,左右仔仔细细看,手指钻进他口中搅了搅。
“牙不错,身子瘦弱了些。”闻人初双目放光,这张脸再等两年,必是出挑,眉目含情,玉颈纤腰,这等货卖出手,就是血赚。
悄悄塞了一两金,对着杨尚皮笑肉不笑,“官爷,这个我买了。”
杨尚接过金,用牙咬了咬,随即喜笑颜开,“闻人初,可以呀,这几月凭着咱们的光,赚不少吧?”
闻人初摆摆手,“都是些下贱货,不赔钱就算祖宗烧高香了,观城少主托我物色几个好货,这不今日倒是来对了。”
杨尚将李遂一把从城门口拽进去,他踉跄没站稳,头着地,额头磕出了血,“得了,你那张嘴,满嘴谎话,我还是要少听你扯,免得哪天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闻人初扶起李遂,小心抚去他额头血渍,顺势抹在了他唇上,肤白如雪,衬得欲滴。
“就是这样,欲怜欲禁,你跟我回观城,我好吃好住招待你,若是得观城少主掌眼,到时你可要好好报答我。”闻人初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的眼光犹如鬣狗鼻子,嗅着味,就知道好赖。
李遂眼中寒气四蕴,手被闻人初捏得紧,白皮覆青,他忽而展露一抹深邃笑意,“你救我命,我当是要报答的。”
用你的命报答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