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起到了一点效果,但也只有一点。
喧闹的人声一滞,又重新沸腾。
“查查查,偏拣这个时候,查个屁的案!”
“咋啦?老婆肚皮上趴够了,来找事啦?!”
“我们在城防打生打死,你们在后头吹牛逼。这时候想起来瞎嚷嚷,这么厉害下次守城你上啊!”
“事关重大,你们阻挠办案,担得起责吗?!”靖霖司带头人不甘示弱。
“一帮子土兵,懂个什么!”靖霖司众人一起帮腔。
“平常屁事不干,你靖霖司有什么案可查?!什么案子轮得到你们查?!”守备军军士寸步不让。
这只是听得少数能听得清的几句,剩下的大部分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守备军对靖霖司积怨已久,打起嘴仗来恨不得光着膀子。而靖霖司的缇骑,论骂架哪是这群糙汉的对手,自然是节节败退,只挣得自己脸红脖子粗,却半句话抢不出来。连那靖霖司带头人的声音也被淹没,只看得到嘴巴张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什么案子轮得到我们查?”声音温和,却轻松压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一个男人拍着衣服上的水珠走进来。水滴顺着衣服褶皱滚落,不留丝毫痕迹。林立感觉,这等布料就算放到现代,也算是上等货,便往男人身上多投去了几分关注。
“何校尉。”靖霖司众人齐齐行礼。
守备军众人气势矮了几分,梗着脖子,不再说话。
人群后的角落里,林立挪动身子,偏了偏头,通过人缝观察何校尉。
“这人全名叫何净驰,靖霖司的校尉,论官职是比我们姚把总小的......”刘度春小声说着,一听就知道还有下半句。
“但是地位不比把总低?”林立猜道。
“嗯......差不多吧......”刘度春点点头。两人继续猫在后面观察。
何净驰似乎压根不想管两帮人的冲突,手腕一抖,一张宣纸展开。
他自顾自念起来。
“承东宁南路安抚司宣:宁靖王的墓室,于今日凌晨时分遭窃......”
这话一抛出,人群中便起了些波澜。
宁靖王......林立咂摸起来:
随着明郑在澎湖一战大败,郑克爽投降清廷,宁靖王朱术桂自杀殉国......明郑的时代正式结束。
这是初入世界时自己获取到的信息。
而最有价值的辰钮印印已经知道在城内,难道说,他墓里还有别的宝物?
关键是,居然有人敢盗他的墓!
众人正惊疑,何校尉四下一望,待众人安静,才又开口:
“宁靖王乃旧王室末裔,身份特殊。自从其逝世,全岛的厄雨愈发频繁。关于厄雨异常频繁的原因,靖霖司一直在研究,目前只能确定与宁靖王的逝世有关。其遗物的失窃也不能只按照平常的盗墓事件来处理。而靖霖司负责一切有关厄雨的事务......”
这么一解释,好像把靖霖司从尴尬的地位中拯救了出来。但林立听着倒是皱起了眉。
何净驰话很长,也很绕。但简单来说就是:宁靖王遗物的失窃,和厄雨挂钩。
林立听了一歪头:他并不感觉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但见军士们深以为然,分明是表示,厄雨确实是异常频繁了起来,而且就紧跟在宁靖王逝世之后,似乎确实扯得上关系。
研究只能确定宁靖王的逝世使厄雨频繁吗?林立琢磨着何净驰的语气:这个校尉一定是略过了什么东西。
他换了个方便的位置继续听。
“而且,”何净驰顿了顿,“守在墓园附近的缇骑和兵士,全部死于锐器伤,不似为妖鬼所致......”
林立警觉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半路上看到的一圈石栏,里面那佝偻着腰的怪人......
他心里一跳:自己应该是这盗墓事件的唯一目击者。
另一边,何校尉话锋一转。
“又闻听,守备军在墓园方向的方向上,救下了一持刀人?”
何净驰正环视周围,目光突然一转,穿过人缝,和林立撞个正着。
“想必便是这位了吧。”
这目光宛如响箭,开出先路,引得在场所有人目光一齐戳过来。
林立喉咙一动。
原来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慢慢站起身,手里握着那把标志性的大刀。
“现在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面你是正凶,但实话说,你的嫌疑很大。”何净驰的话听来很实在。
人群不觉间让出一条通路,留以两人对视。
林立有些纠结。自己和窃墓扯不上任何关系,但也的确有嫌疑。配合调查是情理之中。
问题是,怎么配合,配合多久,他的任务又该怎么办?
而且,比起谁是元凶,靖霖司的人好像更在乎遗物的所在。这个时代没什么科技手段,自证清白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卷到风波里,又要怎么脱出身来?
“何校尉,这件事,在下的确是有不小的嫌疑,但可以保证非自己所为。”林立保持平静,“如有需要,在下也会尽力配合靖霖司的调查。此外我猜,一个准备充分,敢于盗窃王室墓室的盗墓贼,肯定不会蠢到被最近的守备军发现。”
至于目击到盗墓贼一事,林立没打算提。毕竟没有人为他作证,单方面的解释只会显得欲盖弥彰,甚至会使他人对自己的感观更差。
何净驰捻捻下巴,似乎不打算说话。
“也说不准是你这厮以真示假!”靖霖司人群发出声音。
“噢噢!”
这会儿是刘度春踊跃起来:“我作证,他的衣服全都是我看着换的。他除了一把刀,一个箭筒,别的什么也没带”
“那当时外围的妖鬼,为什么看见你,就舍弃城防,掉过头奔你去了?你身上肯定有什么宝物!”
靖霖司的缇骑不依不饶。
“好哇!”刘度春来了火气,“你们都看到有人求救,就光拿眼看着?”
守备军面色不悦,靖霖司众人脸上也有点尴尬。
但不得不说,这个问题直戳死穴。
为什么妖鬼专追他,林立自己也回答不了,他还以为妖鬼只是本能地追逐活人而已。
但如不是因为这般,又能是为何呢?
他察觉到靖霖司的人正在慢慢靠近,好像随时准备上前拿人。
自己身上只一筒箭、一把刀......真的什么宝贝都没有,直接承认自己啥也不知道?省心是省心,可这就相当于把自己交由别人拿捏,林立无论如何不愿这么做。
寂静持续了几秒钟,靖霖司众人已经有点不耐。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又一个人塞进了拥挤的营房,听着唰唰的铁甲声,众军士们纷纷精神一振,想来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赤嵌守备军东南路把总姚云。
何净驰转身向姚云行个礼:“姚把总请讲。”
尽管不太喜欢何这个人,但林立得承认:姓何的在礼节这块儿真的无可挑剔,让人找不到理由发脾气。
姚云回礼,也不拐弯抹角:“何校尉应该也知道,一些人天生特殊,体内阴阳平衡失调,但对妖鬼来说可谓顶级补品。这类人通常早夭,当然,也有例外。”
他看向林立。
“这位便是了。”
林立挠了挠头:论起自己,他居然还比不上别人了解的多。
何净驰不发异议,静静地听完,问道:
“可否让我确认一下?”
姚云一抬手:“无妨。”
看着何净驰越过人群,朝自己走过来,林立下意识攥紧刀柄。
“伸出手腕。”
林立把手递给他,何净驰将手搭在他腕上,闭上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异样感,只有温热,好像就是普通男人的手掌搭上来。可林立心中的紧张并未稍去,甚至还更甚几分。
他不由得苦笑:如果他感知的是我的心率的话,我估计已经要被逮捕了。
时间奇久,气氛安静得彷佛冻结。直到林立手心捏出了汗,何校尉才把手拿开。
他转头对姚云说:
“的确如你所言。”
似乎有好多人同时松了口气。
姚云不置可否,把话头一转:“何校尉,东南方向的墓园区,实是我守备军负责。墓室失窃事关重大,靖霖司与守备军皆责无旁贷。然守备军直接负责王墓的看守工作,故论起第一责任......”
他朝屋里一片灰白制服的人扫了一眼,目光清冷如冰。
“还当是以我们为主。”
话说直白点就是,不关你们的事,赶紧走人!
靖霖司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何净驰拍了拍林立的肩膀,对姚云说:“守备军有您这样忠于职守的将官,靖霖司与有荣焉。这次实是我们唐突,还请把总见谅。”
“校尉言重了。”姚云也收起了冷峻的表情。
“话说,不久后巡查新屿里......”何净驰慢条斯理。
姚云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还请姚把总多多担待。”何净驰又作了一礼。
言罢,他冲靖霖司众人一摆手,错过姚云身边,离开了营房。
何净驰离开后,姚云在原地站了很久,背朝着众人,看不到表情,只是慢慢攥紧拳头。
众人皆不敢言语。
林立只觉得他的背影,在守备军军士们中间显得分外落寞。
新屿里......他默念着这个地名。
蓦然,耳边有声音响起:
“尊敬的游离者,你触发了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调查新屿里消失的真正原因。
Ps:不要回家!听到吗?!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