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回头又变了一副笑脸，双手捧着包裹放在离他最近的礁石上。“东西还给你们，没别的事，那我……我们就走了。”

萧晚看一眼晁风，趁他拿回包裹，赶忙说：“老人家，芦亭村白家，您知道吗？”

老头脚步停滞，转身看着萧晚。小女孩拉拽老头的衣角，仰头看着他。

“这里没有姓白的。”

若生抱着包裹站起来。“怎么会，这里不就是芦亭村吗？”一脸着急的若生看看晁风和萧晚。

萧晚向他投去安抚的目光，对老头报以微笑：“老人家，那您看，能不能为我们指条路，好寻一个落脚的地方。”

老人瞧瞧萧晚，又看看躺在若生一旁的那个生死不明的人，心中暗暗发愁。

一声幼儿的欢笑声打破了这一紧张的氛围，众人回头，竟看见一个半大的小儿正与一只白色的小兽玩耍嬉戏。

“海娃！”老头从未见过两双翅膀的动物，赶忙跑过来抱起小孩，将他高高举起，生怕地上的小兽会伤害男孩。

若生刚一抬手，却被扭伤的胳膊牵制，晁风看他一眼，向老头走去，抱起地上的墨肚放在怀中。墨肚从他怀里冒出头来，向四周张望着，好像在埋怨晁风的阻拦。

老头抱着小男孩，抹掉他脸上的泥水，默默叹息一声。

“你们不嫌弃的话，跟我来吧，我们就住在附近。”

靠海湾不远的地方，一间茅屋飘起缕缕青烟，羸弱的茅屋似乎许久都没有接纳过这么多人，而显得有些拘谨，在海风中微微颤抖。

“来尝尝吧，老头子我最拿手的鱼汤。”

萧晚笑着拿起碗中的勺子，在碗里摇晃几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原来掺着一些肉糜的乳白色米汤，就是老人口中的鱼汤了。他抬起头，见蹲在门口的小女孩，捧着碗仰着脖子正呼噜噜喝着“鱼汤”。

萧晚端起碗看向靠在墙根的伤员春平，询问他要不要吃一点，面色发白嘴唇枯涩的春平摇摇头。

“这鱼汤真鲜啊，哎这团粉粉的是什么肉？蚌肉！？我尝尝……嗯！不错哎。”一会儿的功夫，若生面前那一碗汤只剩下一半。萧晚看着他，嘴角露出笑容，随后端起碗来，大喝了一口“鱼汤”。

若生已经喝掉第二碗，放下碗来打起饱嗝。“你不吃吗？”

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拍拍肚子说：“我们靠海吃海，天天吃有点腻了。”

萧晚也放下碗来，用手背擦一擦嘴。

“这附近看起来像是渔村啊，老人家，只有你们爷孙住在这里吗？”

“东头还有几户，我这边离海近，都嫌风大，所以隔得远一点。”

老头收了碗，又颤巍巍的从厨房里出来。

“好多年前，海口突然起了大雾，一连好几个月都看不见太阳，没办法出海捕鱼，好多人熬不住就搬走了，只剩下我这样走不掉的人。”

萧晚看看在门外玩耍的两个孩子，推测他们不过是五六岁和一两岁，如果老人独自一人，这两个又是谁的孩子呢？

“后来啊，海口的大雾终于散了，可是那海水啊退回去起码有一条船那么深，今儿你们落下的地方以前就在海里，困在礁石里的废船啊，就是退潮后露出来的。”

萧晚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退潮退了那么远，应该会有一个大潮吧。”

老头摆摆手一脸遗憾。“可是等到现在，也没等来大潮。”他又叹息一声，接着说：“咱们的白沙湾，就变成现在这百甲滩了。”

众人沉默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生低下头来，搂着桌子上的方形包裹，喉咙里发出轻声的咳嗽，他回味着老人的话，露出一副哀愁的样子。

“对了，你们要找的人，说不定就是几年前，也是那场大雾时离开的，听说他们有的去了城里，有的在附近的海港做起了老营生。”说罢老人拉过困乏的小男孩，将他抱在怀中，拍打着哄他入睡。

“是啊，老白的哥哥也许真的离开了。”若生以为找到了方向，但眼下却仍是一片迷茫，“可我们要去哪儿找他呢？”

老人听了他的话，思索了一番。

“芦亭村姓白的没有，姓墨的倒是有一家。”

若生抬起头看着老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墨家原本是一对兄弟，大哥体弱多病，弟弟四处求医常年不见他回来，那一年海雾，墨家那个哥哥指不定也走了。”

“走了？”

老头点点头，“跟着村民一起离开了吧，弟弟也不见了。”老头招呼着小孙女，将她喊到自己身边，让她把“那个”东西拿出来。“附近人离开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说是带着不方便，我把其中一些东西留了下来。”

小女孩走进屋里，翻找了一会儿，拖着一个木箱子来到众人面前。

“就是这个，红娃子把箱子打开吧。”

小女孩按照爷爷说的，找来一把手柄处带锈的短刀，顺着箱子的缝隙插进去，像撬贝壳一样“咯噔”一声响把箱子给打开。

箱盖翘起，一层灰尘扬在地上。箱子里的东西用满是补丁的布片包裹着，一层一层码放起来，老人伸伸下巴，让小女孩拿起箱子里用锈红色的布包裹的东西，比小女孩的手臂要长一些，对她来说有点重，要她用两只手才能拿住。

小女孩把东西放在桌上，揭开上面的布，露出一把折叠起来的杆子，粗细不等，看起来可以连接在一起，杆子上还缠着细细的绳子。

“这是……鱼竿吧。”萧晚靠近一点，仔细看杆子的颜色，“我可以拿起来看一下吗？”

老人让他请便。萧晚拿起最粗的一根，把剩下的两根杆子装起来，组成完整的钓竿。萧晚在手中估摸着长杆的重量。

“这不是能钓大鱼的杆子，老人家，你们恐怕也不会用这个来钓鱼吧。”

老人点点头，“我眼神不好了，钓不了鱼了，留着给小孙们用。”这时他怀里的小娃娃咿咿呀呀地醒来，揉着眼睛就要放声大哭，小女孩赶忙跑去里屋，又立马出来，把一个小人形状的木雕塞进小男孩的手里。

老人将小男孩放在地上，在箱子面前蹲下，拿眼睛扫视一番说：“这里面大多数是渔具，还有一些是他们的家当，”他从底下一层拿起一个露出底座的东西，抽掉上面的布，“就连这样的油灯也留给我了，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嗨，我也不知道。”

听到老人的感叹，若生的目光从油灯上拿开，又落在了小男孩手中的木雕玩偶上，玩偶表面光滑油亮，看来小男孩很喜欢这个玩具。

“这木偶我也有一个！”若生突然想起来，老白曾经给他带回来一个这样类似的玩偶，只是在雕刻上没有小男孩手的这个精细。

“这……红娃子，木偶哪儿来的？”

“就在这箱子里面。”小女孩拉起小男孩的手，“走咱们去外面玩。”

“等等！”若生拦着小女孩，夺过男孩手中的木偶，仔细观摩起来。小男孩的玩偶被夺，放声大哭起来。姐姐从箱子里又找出一样东西塞给哭泣的男孩，趁他哭声减弱，拉着他上门外去了。

老人家把油灯拿起来，凑近若生手里的木偶。他看一眼底座，上面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刻字。

“应该有刻字，仔细找找吧。”老人突然说。

“什么意思？”萧晚感到奇怪。

老人没有急着解释，从箱子里面翻找出几把细细窄窄的梭子。“瞧，这是老长家织渔网的梭子，上面刻了‘长’字。”

“您的意思是，每家的东西都有留下自家标记的习惯吗？”萧晚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村里各家的东西，大家都互相借着用，留个名，用后好归还。”老人将油灯放入木箱中，又拿起另一件包裹整齐的，长长扁扁的东西，揭开一角看了一眼，又放下去。

萧晚看在眼里，认出那是一块排位。

“哎，可怜啊，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只能给我这个老头子了，又有什么用。”

听着老人的感叹，萧晚不由得思索岭元城到底是谁在统管，海雾对他们的影响如此严重，应该有城中官员出面才是。

“老人家，芦亭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里没派人来吗？”

“有啊，”老头撑着膝盖站起来，擦擦手说：“这不把能动弹的都带走了吗？留在这儿的，只有不想走的和走不脱的。”

萧晚想到屋外的两个小孩，他又有了疑问。

“老人家，恕我冒昧，那两个孩子是您什么人？”

“哎！”老人长叹一声说：“原先我隔壁还有一户人家，夫妻俩常来看望我，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半年前，夫妻俩出去赶海就再也没回来，留下两个孩子。”老人独自沉吟一番，看着小女孩，欣慰道：“好在我这身子骨还能动弹，两个孩子也乖巧懂事。”

“找到了！”若生是指腹再次确定木偶后颈地方一个小小的刻字，“是墨，上面刻了一个墨字。为什么是墨呢？”

“看来他们真的走了。”萧晚看向若生，目光逐渐惊讶。“你……脸上……”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若生。

一脸疑惑的若生用手抹一把鼻子，满手的猩红。“这是……”

晁风也慌张起来，抬起若生的脸，盯着他的鼻子左右观察起来。“”

老人瞪大了眼睛，望着若生。“他中了海雾的毒！”

“什么？！”众人看向老人。

老人叹一口气，看起来十分惋惜一样，他回望众人。“我想问问诸位，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