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2 / 2)坤姑娘首页

“父啊,我们家去啦?”

“嗯,家去了。”

“我明天早上要堆雪人。”

“好滴,明天陪你堆雪人。”

东厢房屋里没有亮灯,王大个儿的娘还有王大个儿的妹妹带着外甥睡在一个屋,妹子死了男人,就带着外甥四宝回来住。

西厢房亮着菜籽油灯,虽然女人坐了半天的船,蛮累,还是坐在被窝里等父女二人回家。

女人听见动静,赶忙从被窝里出来,披上衣服,跑到灶火间,端出焐好的热水,伺候父女两个,就着一盆水,一块毛巾洗了脸,又在一个洗脚盆里洗脚,用一块布揩脚。

东厢房的门开了,妹子霞侯并没有睡着,为了省灯油,娘儿俩坐在床上闲聊,霞侯跑来说话。

王大个儿问女人怎么早回来了两天,王家女人就把米行陆老板给邱老板面子的事说了一遍。

妹子霞侯撅起嘴:“哥哥,你明天不好再去打牌了啊,家里年货还不曾置办呢,姐姐说城里东西死贵,都指望你呢。”

小姑子显亲近,把嫂子喊姐姐,只是这一句话里含了刀,好像做姐姐的小气了。

确实是因为城里东西贵,越到过年还越贵,镇上的铺子相对规矩些,遇到老熟客都不涨价,王家女人为了省钱特意没有买,何况今年走得太突然,来不及买。

该大方的地方,王家女人绝不小气。王家女人连小姑子的儿子一起,给孩子们亲手做了四身新衣裳带回来,还给娘与小姑子带了布料。小姑子的布料是城里最新的洋布,下晚捧着布料还是一副很欢喜的样子,这会儿就话里透着埋汰,小姑子忽东忽西的脾性不好伺候。

男人不怎么着家,自己整年在外,三个孩子都靠小姑子帮衬着带,王家女人不好跟小姑子多嘴。

小姑子前面半句说男人的,也正应了王家女人的心思。小姑子虽然是投靠娘家,却是带着婆家钱财回来的,不是赖着哥哥吃喝,说话自然要硬气些,娘舍不得说,自己不敢说,也只有小姑子能对自己男人说些规劝话。

王家女人脸一红,声音放低,指着从城里带回来的茶食点心说:“这几样是陆老板给的年礼,论吃鱼吃肉,还是乡下实惠,倒是真舍不得从城里带。”

家里女人跟妹子各自什么品性,王大个儿不糊涂,他嘻嘻哈哈打圆场:“懂了,明天不打牌,我上街买一条大鱼买几刀肥五花肉,把馒头蒸起来,置办年货......坤侯,你还想要什么?”

“能买一串小鞭吗?我跟弟弟妹妹一起放。”

“行,给你买一串小鞭,跟弟弟妹妹一起放,乖侯,困觉。”

王大个儿上了床,女人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手绢包好的小包袱,里面是十块大洋,女人给米行陆老板一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平常一得空闲,还给伙计们洗衣服挣外快,女人能省的都省下来,就为了这一刻向男人有个交代。

王大个儿将手帕包袱塞到自己枕头底下,三五句话后就开始打呼,女人带着辛苦一年为这个家立了功的表情,满意的睡去。

王大个儿早早地离去,几个打牌的人不免有点扫兴,他们转念一想,明天王“化生”就会带着女人从城里带回来的新鲜大洋再上牌桌,这些人快活的又喝了两碗酒,才各自迈着酒足饭饱的步子家去。

王大力有两个名号,王“化生”是比王“大个儿”更响亮的绰号,这两个绰号一个当面用,一个背后叫,阚家庵人运用起来娴熟自如。

家中有三间大瓦房,二十几亩好田,冬下小麦夏种稻,一年两熟的收成撑满了王家粮仓,王大力的父亲给儿子置办的是一副殷实家私。

可惜王大力有力气不往田里使,晃着两条粗壮的膀子,跟镇上的二流子成了朋友。

他们的行径虽然比不上打家劫舍的土匪,可是喝酒、赌钱的浪荡行为,没有一个是庄稼人眼里的规矩人。

他们自己却过得很神气,每次端起酒碗,脑袋里想着的是梁山英雄好汉的画面,哥哥兄弟的呼喊着。要是发起酒疯来,真的会一起跑到另外一个镇,找几个年轻人干上一架,显现威风。

王大力的父亲在一次又一次徒劳的规劝里逐渐衰老,父亲常说的话是:“哎,怪我,小时候惯你,打晚了啊,打晚了。”

十五岁之后,王大个儿已经可以轻松地让父亲一只手,当然,父亲是自己的上人,王大力再怎么浪荡,还不至于真的跟父亲动手。

王大力只需将五十斤重的石担子挥起来像跳舞,父亲就乖觉地在院场壁角落做个看客。

王大力吹着口哨,大步流星往镇上去,父亲就套起水牛,好像是跟水牛说,又好像是跟儿子说:“化生就化生吧,反正还有我在,还有二十几亩好田在,还有三间漂亮的大瓦房在。”

王大力父亲一生的成就,就是在整个村子的茅草屋簇拥下,独领风骚的盖起三间青砖瓦的大屋。王家大屋建成,吃上梁酒的那天,王大力扯着嗓子在老屋降生,王大力娘怀孕之后肚子比寻常人大,村中产婆说莫不是怀的双胞儿,王大力父亲双手托着十斤重的儿子,下巴都快掉下来:“乖乖,一人长了两个人的堆头。”

乡邻亲朋围住巨婴王大力,都说是双喜临门。

一位穿旧衫的游方道士,本是来蹭一碗上梁酒喝,王家的人光顾围着王大力欢喜,冷落了道士,那人在王大力父亲背后蹦起来几次,最后甩出一句话:“不要高兴太早,搞不好是讨债鬼投胎。”

王大力父亲看那个道士约莫是武大郎堂兄,王大力父亲将婴儿交给堂嫂,指着游方道士鼻子:“你也不尿泡尿照照,长个鼻塌嘴歪的鬼架子,难怪没人待见,要是不做声,我也就把碗酒你吃吃,看你这张长蛆的嘴,真欠打。”

王家村的人起哄,也说该打。

那道士移动着两条外八字腿,像是滚一般溜出去:“就是个讨债鬼投胎,有你哭的日子。”

文中地名、人名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