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板威望重,众人赶紧放下手中的牌,王大个儿站起身,跨起大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往外跑,从船上往店里搬货的伙计兵侯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扶着腰,半跪着,从龇牙咧嘴的表情看,伤得不轻。
众人七嘴八舌正商议着怎么抬,王大个儿双腿扎个马步,下腰,嘴里与兵侯喊个‘一二三’,就用两只强壮的胳膊将兵侯抱离地面,旁人说着‘行不行啊’?王大个儿已经腿与胯合作站直了腰:“别废话,把路让开,兵侯有我家大肥猪重嚒?我一个人捆扎,一个人背上的船。”
一头肥猪少说也要两三百斤,围观的人发出‘哦......’的赞叹,茶馆店的伙计德侯在兵侯屁股上轻拍了一下:“兵侯,大肥猪,叫一声呢。”
兵侯被触动了神经:“哎呦,你咯痴八侯,哎呦......轻点噻。”
牌友曾胡子也去拍兵侯屁股:“哎,兵侯这头大肥猪真的叫了哎。”
王大个儿步子又大又快,曾胡子的手没够着,兵侯还是忍不住求情:“胡子,日你亲娘,轻点哎。”
一众人嘻嘻哈哈,真把兵侯当成了大肥猪。
王大个儿是镇上个子最高力气最大的人,抱兵侯简直是“小菜一碟”,可惜了,在牌桌上比的不是力气。
一行人穿过店面,来到后院,王大个儿将兵侯屁股缓缓放到铺上,兵侯嘴里叫着,两只手抓紧了王大个儿的棉袄:“不,不行啊,大个儿,我躺不下去。”邱老板在一侧托住兵侯的颈脖子,跟王大个儿合作,总算叫兵侯勉强侧卧,这过程中,兵侯稍许动一下就嗷嗷的叫。
王大个儿不知觉地解开棉袄子透气,邱家的人冲了一碗暖茶叫王大个儿吃,王大个儿喝一口:“哎呦,兵侯这个瘟贼,蛮重嘞,压手得很。”
邱老板向王大个儿道谢,王大个儿知道几个牌友在想什么,忽觉肚子饿了,跟几个牌友说:“兄弟们住手吧,今天我赢的,我请大伙儿吃酒,邱老板,你也来。”
邱老板蹙起眉头:“不了,兵侯的腰蛮重,我去吉道士家跑一趟,请他来看看”。
镇上有几位能人,吉道士是其中一位。镇上徒有‘阚家庵’的虚名,什么庙啊观啊庵的都没有,只有吉道士家设了一个佛堂,“庙”虽小,菩萨可不小,都是外面高德大僧开光过请来的真神,保佑着阚家庵人的平安,吉道士一家子专司周边几十里人的红白喜事,闲时也帮人把脉开药。
邱老板出门又回头跟王大个儿交代:“大个儿兄弟,说了你不要恼,赢钱的时候,也要想想输钱的时候,今天你女人家来了,你最好早点家去。”
镇上人都晓得王大个儿好赌,劝他莫赌的只有本家王瞎子与邱老板二人。
王大个儿一摆手:“小来来,没事,你不吃拉倒,兄弟们走,我们吃酒去。”
一听说有酒吃,打牌的,看牌的一塌刮子坐满一张八仙桌,蒋七的茶馆店不只是早上卖茶水、点心。守着镇里最好的铺位,这南来北往行船走路的客商,路过镇上,少不了要打尖吃饭喝酒,蒋家的茶馆店是将饭店交易一并干了。
老酒加了生姜在炉子上用酒壶烫好,滚烫的酒筛上来,在红花大碗里旋起迷人的酒窝,估计最初做这种碗的师父是酒店老板,用这种正好装一斤酒的碗省掉了沽酒计数,老板卖起酒来只要像景阳冈酒店一样数着碗就行。
店里客人探头就能看到半只羊挂在后院吹风,年迈的老狗舔着雪地上的血污,它以高度的责任心维系着半只羊的安全,不知名的猫在不远处发出阵阵抱怨,野猫就是野猫,它不明白看家狗要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弄丢了羊,下一个被挂上去的可能就是老狗。
蒋七特意挂出羊,叫人瞧瞧蒋家茶馆店的羊肉有多新鲜。
一盆红烧羊肉颤颤巍巍端上来,南面兴仁镇上的羊肉馆也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个秘方,一到冬天,羊肉馆里坐满了人,蒋七专门到店里偷学了烧羊肉的手艺,镇上的人吃下来觉得口味八九不离十。
许久没有开大荤的几个浪荡子一边咽口水,一边眼睛盯着主位上的人,这几位再是搜肠刮肚的,也得顾及起码的桌上规矩。
毛国才与王大个儿并肩坐在主位,毛国才一只手端起酒碗,指甲缝里长着污泥的大拇指半边插在酒里:“来来来,大伙儿谢谢大个儿。”
毛国才右手端酒碗,放下酒碗后,右手拿筷子夹菜,他习惯了左手插在裤兜里,要么就是藏在桌下,那只手上少了一根小指。
虽然众人早就习以为常,毛国才还是习惯了藏起左手吃饭。
众人有喊大个儿的,有喊毛国才绰号“毛桃侯”的,胡乱地端起酒碗嚷嚷着将气氛搞得热潮涌动。
王大个儿闷下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将一碗酒吸个干净,抬起头来嘴里发出梁山好汉般的咂吧声,左手往嘴上一抹:“人生如梦,一吃一弄,兄弟们,吃。”
这句王大个儿的经典话,常常出现在酒席台上,听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懂,都跟着坏笑,曾胡子延伸王大个儿的话:“大个儿,今晚你女人家来了,多吃点,先吃后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