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

金发女人抬起一根手指隔空微微点着李由，“完全不像是想被搭救的可怜流浪汉该有的样子啊，一身绝对不是街头斗殴能打出来的伤，而且都要饿死了还有力气奚落别人…”

她判断，“有故事，大麻烦。”

嘴上这么说着，那女人却亲自把李由搀起来走向马车，毫不在意李由一路逃亡身上累加的血迹污垢。

在女人身上淡淡的铃兰香味里彻底昏过去之前，李由只来得及记住马车上的琉璃蛇纹章，和自己家宴会厅正中央挂着的那个徽记一模一样…

被仇家追杀的英俊豪门少爷走投无路时被天真善良的绝色贵族千金偶遇搭救悉心照料互相扶持日久生情然后东山再起覆灭仇家从此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老套，换而言之，经典的言情故事情节，是每个春心萌动的少年少女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必读书目。

少年渴望愚蠢好骗还好看的富婆千金，少女希冀有潜力有身世却落魄得只能以身相许报恩还好看的落魄少爷。

这两种生物就像一世英名的君主，只存在于充分发挥了作者主观能动性的书里。

李由本来以为自己碰到这么老套的剧情已经很荒诞了，直到在“天真善良的贵族小姐”照料下养好伤可以下地行走后第一次上厕所时，碰到了同样在站着上厕所的小姐…

想到亚德巴赫那混蛋看到自己呆愣表情后无法无天的大笑，二十多年过去后的今天李由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什么奇葩玩意儿会为了耍个素不相识的还要饿死了的陌生人故意第一次见面用女声还连着一个多月让仆人在自己面前喊他小姐啊混蛋！

李由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

夜里烟雾与白雾交融在一起不见踪迹，只香烟一点红光在浮动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在他能感知到的远方道路上，黛西.布契正带着四只“黑鹫”慢慢走向他所在的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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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百步后是最佳地点。”凡纳淡淡开口。

“我绕到目标前方埋伏，凡纳保持视野警戒，科尔顿准备好死神勾镰和编号弹药，保持目标在射程内，随时准备开枪以防意外，KD做好任务成功后的基质收容准备。”

“明白。”

“收到。”

“叮——”

罗赛蒂动作矫健，踏在屋檐上只发出嗒的一声就飞跃出去，飞身在外西区一个个屋顶上穿行，很快就绕过目标来到了黛西前方。

“凡纳？”

“无异常。”

罗赛蒂得到回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雾里似乎有股劣质香烟味道传来，她皱着眉甩甩头，然后从小巷里走出，一步步走近迎面而来的黛西。

“维恩？你怎么来了？”

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人，黛西声音里带着惊讶、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当然是担心你啊，黛西，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

罗赛蒂说着，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幽暗难名，原本只是施加幻觉，在这一瞬间改为震慑，趁着黛西身体僵直的一瞬间高抬腿左荡踢掉黛西刚刚抽出的发钗，同时抽出袖子里的骨质匕首，向前总左手拥住少女的身体，右手匕首瞬间贯穿少女腹部。

鲜血顺着匕首淌进袖口，缕缕光华沿着匕首的纹刻渗透进里层，像是被海绵吸收的水分。

少女柔弱的身躯软软倒在罗赛蒂怀里，像一只熟睡的猫。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但罗赛蒂却蓦然感觉毛骨悚然。

不对劲…

死神勾镰有效射程不到五十米，但范围内感知不到科尔顿，KD也该按分工来收容目标的基质了才对…

还有凡纳，既然出现了异常，有什么意外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报告的才对…

思绪电转间，罗赛蒂迅速抽出匕首，抛下怀里少女的尸体，警觉地看向四周，一边向无人的小巷后退，一边左手探进黑袍内侧的口袋。

白雾浓郁得不像话，像是凡纳偶尔兴起做饭时熬制的浓汤。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却又分明觉得自己被什么庞然巨物注视着，仅仅被注视就像待在胃液里要被消化殆尽。

静寂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压迫着神经。

直到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样啊，这次行动是试探，看我们苏尔霍伊德边境的警戒状态，如果被发现，就破罐子破摔尝试击杀执法者，这又是一次试探，观望赫尔辛根家族的反应，看对于猎巫行动我们态度的坚决程度。要是没能杀掉，就用这种夺舍道具一样的阴祟玩意儿给执法者种下种子，一点点替换掉执法者以谋后动，阴祟得像只生了皮癣的老鼠，真恶心啊。”

黛西禁不住浑身一颤，寒意深入骨髓，紧张地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人，或者说自始至终都在自己眼前却没能发现的女人。

金色披肩长发，立体而精致的面容，漂亮的湖蓝色眼睛，左手夹着一根名贵香烟，右手举着一颗花纹繁复的珠子饶有兴致地观察，这珠子刚刚还在黛西的口袋里。

“亚德巴赫？！”

罗赛蒂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任务开始前被执行处特别交代绝对不能扯上关系的重要人物，但紧接着又摇头否认，“不，不对，你不是，你是李由。”

“欸，该说不愧是芭芭萝夏的代行者吗，还是说单独你筋骨奇绝就适合幻觉这条路呢，这么快就认出来了，还想在你面前掏裤裆挖鼻屎的来着…”

李由说着把珠子抛给黛西，用刚空出来的右手扣了扣鼻子。

“既然调查的这么仔细，所以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们赫尔辛根对猎巫潮的态度，特别是，”李由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指了指地面，“在我们苏尔霍伊德境内的猎巫行动。”

罗赛蒂默不作声，左手刚接住珠子，就猛然俯身前突，甩出原本收在袖子里的匕首，弓步直刺李由胸口。

噗！刺中了，却和刺中黛西时一样的软棉手感，该死！果然那时候就不对劲！

没等罗赛蒂收回匕首，大雾骤然被狂风裹挟散去，大雾之外的世界也天翻地覆，连片的低矮楼房变成一片她再熟悉不过的草原，黑夜不再，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罗赛蒂还在惊诧，突然猛地被一股力量驱使着向后倒退几步坐下，而在她的对面，和草原格格不入的红木沙发上，横坐着一个同样出现在行动资料最前面的男人——赫尔辛根家族亚德巴赫公爵一系的管家，大梦途径的守门人李由。

潦草打理的头发和胡茬，还依稀能看出英俊底子的标准夏央人面孔，就连西装也穿出一股子随随便便的感觉，像是被午后的阳光腌入味了的慵懒，左手中指与无名指间夹着根已经烧了一半的劣质香烟。

“从这么宁和旷远的草原上走出来的小羊羔，啧啧啧，你本来就是现在这么个样子吗？”

不等罗赛蒂回答，李由挥挥手，没有兴趣听她说什么，“算了，困的，今天跟着少爷陪维恩那个烂怂货挑了一天礼物，你就帮忙带个话吧。”

李由随手把还未熄灭的烟蒂弹飞在草地上，抬起眼，看向哪怕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也仍然像是刺猬一样浑身炸刺的罗赛蒂。

明明眼神仍然那么慵懒随意，但话里并非针对她的杀意却还是让罗赛蒂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绷紧，每一个可以思考的细胞都在努力叫嚣着危险。

“试探到此为止，否则和平也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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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时，罗赛蒂首先感觉到的是一只捂在自己胸口的温热大手。

挣开大手，黑着脸转过头去，正看到科尔顿一脸满足的笑容，要不是还算了解他，知道他如果不是真睡着了绝对不敢这么干，罗赛蒂一定会把匕首捅进他的嘴里，再来回拧几圈。

尽管如此，罗赛蒂还是抡圆了胳膊，重重甩出一巴掌。

啪的一声重响，连旁边正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凡纳也突然惊醒过来，面容扭曲地缓缓坐起来。

想起那个只是弹出一根带着火星的烟蒂，就瞬间把整个黑夜点亮，让世界化为炼狱的身影，凡纳只觉得皮肤上仍是久久不散的灼痛。

“李由？”凡纳问。

“嗯，李由。”罗赛蒂答。

“啊？你们俩在说什么？什么李由？”

科尔顿不解地挠头。

“闭嘴。”

罗赛蒂格外阴冷地给了这个白痴一眼刀。

“KD呢？不会因为没法被拖进梦里直接被李由送到废品回收站了吧？”

罗赛蒂四顾寻找无果后不由担心。

凡纳闻言正闭上眼努力感知寻找KD的痕迹，科尔顿忽然大叫起来“不见了！”

罗赛蒂紧咬银牙，腮帮子都微微鼓起来，“我说，闭嘴！”

科尔顿仍然一脸焦急，“不，不是KD那个哑巴，我是说我的枪，死神勾镰。”然后又补充，“不过编号弹药倒是都还在，只有枪不见了。”

罗赛蒂闻言蹙起眉，连忙探手去自己大衣内兜搜寻，然后看着手里碎成两半的珠子怔怔愣神。

裂开的珠子内部有个空腔，是子弹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