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那‘搜寻功能’应该叫做‘选择性记忆’,过去的东西,记得,有些被快速滤掉,有些事却‘历久弥新’,仿佛一直跟在不久前,或早晨,或饭间,或夜里无眠。久了,就成了纠缠情绪的痼疾。
多久之前的事了,新婚气儿的余味犹在……,娘家那边受邀,初来作客。
娘家来客,男性长辈居多。
婆家这边陪客,也都是惯常周旋酒场的脸面人。
娘家来人,她欢喜热情,忙里忙外招呼入座。
客人讲客套,站对一桌丰宴,互相推让主次。她见都客气着不入座,以为,自己作为东道,该当显一份真挚和人场上的成熟力。她随意就了个顺心的座位,坐那儿,轻拍身旁座椅,亲切呼唤来客中的一位,“姑父、姑父,来坐这儿!”,又热情目示各位:“都别站着啊,坐、坐……”。见客与陪仍热推互让,那位她常言“最喜欢”与之聊天的姑父并也没好意思过来就座——她未嫁前,最喜欢吃姑父拿勺的小炒,他是给人侍弄酒席的厨子——又唤“大伯、姑父,都坐啊,别一会儿菜凉了”。
推推让让,总是某一位‘德高望重’者先入了主位。那姑父就势说:“你看小孩子都喊几遍了,都别盡让了,坐,坐,二哥;这位喊哥还是兄弟……”。
客与陪纷纷谦就于位。只虚她身旁那座。
她丈夫还站于一旁,插不上口,她又拍拍空位,唤:“姑父你往这坐,让我三叔坐那儿……,四叔你坐那儿……”,她把来客年龄排得清楚,不知、也不计较什么主次位,辈不辈分。浑然无暇留意丈夫立睖过来的眼神。
“你过来!坐我跟前!”
她一愣,这才看到,娘家姑妈拍了一下身旁的竟然还有一个的空位。姑妈拍座带着几分怫愠。她听不出拍外之音,正见丈夫闷头闷脑站在刚刚端座于位的姑妈身后。于是理所当然地安排:“叫他坐那儿,我坐这就行,和俺姑父拉拉呱!……是不姑父,好长时间没见俺姑父了,怪想俺姑父的!”。
各位听着‘弦外有异’,怪怪的,说不上来。姑父坐不自在,蒙了什么明说不得的冤屈的一副形容。
她丈夫闷火,场合之下发作不得,心里怫然切齿,明处不好显露;内里百般逆反,也只能慢吞吞向座而入。
“你过来!”,姑妈愠怒的斥唤穿透客套的嘈杂,叫得她又一愣。她正轻按姑父欲躲非躲的肩膀,热情洋溢地问着什么,姑妈的这一叫,让做姑父的脸上也有点儿挂不住。她的丈夫屁股没沾着座面儿,受惊似的紧着又站起来了。
犹疑里她按住椅背慢慢起身,姑妈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
丈夫坐到她姑父身边,她先坐下的位子上——那位长辈,在她的几分不情愿中,如释重负……
工头以为她与同位吃饭那人是夫妻,出于好意,就安排她与那人组合干活。
后来又把她与那人一块调到别的工地。出于‘照顾’,那边工地没女的,又都是生人,就着人用油毡纸和木方,给她二人临时隔出一个简易小间,作为‘单间’。能放下一张可并排躺两人还余一揸的简搭床,和能再躺下一个人的床前空间。
百十号人的工地,她与谁都能聊得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多是对男人说的。她是生手,与她搭组那人主动承担些该她分内的活儿,对她温声和语。她有时干不好,那活就得翻工,那人也好声好气,仍善颜温色,多受些劳累,不觉得、也不埋不怨,耐心指导。这使她不无感激,好感速生。
那人是大工,她是小工,她给他办下。她丈夫是‘二把刀’,既不给人办下,技术要求高的活儿也不能单独领着小工干。
她有时累了,不出活儿,虽是干包工,那人受点儿拖累,也不催她。“累了就坐下歇歇”他说,“活不是一天干的,挣多少是多!”。
她对那人的‘能理解’分外感动。在家里,丈夫总嫌她干啥啥不行,这不行,那不行,甩脸色;偶尔得一回好气儿,那是娘家人在场。
工地人都看出,她与十多天前还素不相识的那人,有说有笑,显亲。她丈夫开始还好,脸子日渐拉长,好像满工地人都与他有过不愉快。她丈夫看她与那人更‘显亲’!
那人有意‘绅士’地在人前适当与她保持距离,更让她丈夫看清她的“幼稚”和“愚昧”,恼恨她无知的“随便”。她丈夫由此,更恼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恨自己抻抻缩缩的思前顾后,以至恨自己比别人的无能——强烈到不能再强烈的‘悔死晚矣’的绝望,无可抗拒地束缚住他敏感的精神。
她丈夫,看谁都是一副邪秽的嘴脸。他们望向她时的‘色迷迷的眼神’,使他恨恶;那些年纪大的老家伙的‘浊目’更让其感到恶心。
某个晚上放工后,上床休息前,无可逃避再争吵一回。说是床,床非床,是各人在工地自寻合用的木工胶合板,用工地的砖承托起四角和中间的受力点,简易组搭,既为‘床’。
这一回她恼了。被她丈夫那句“和我睡一块干什么,找你相好的去呀!你俩不是拉得热乎着吗!”激起大怒。
……
她怒拍床板,理直气壮,“我姓X的行得正,走得直!从来就没想过和别的男的犯贱!”。她反怼丈夫:“什么人说什么话,……!”“……我没做亏心事,谁也说不着我!”
虽她丈夫的极力压声听不真切,单凭她的出口之言,工地的人也多有听出‘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