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她缺心眼,还是信他是正人君子。
睡至半夜,外头的淅沥雨声变小,对面的人似乎不大对,呓语不说,还不停往火堆边滚,再滚就要出事了。
崔言之犹豫再三还是起身过去查看,她好像发热了,脸颊通红,畏寒才会不自觉滚向热源。
即使她听不见,他还是默默道一句“失礼了”,才将她拖至离火堆稍远一些的地方,又探出手背试她额头温度。
好烫!
这么大的风雨,她也不知道风吹雨淋了多久,染风寒起高热是必然的。
崔言之眉头紧锁。
君子见人之厄则矜救之,见人之有危则存之,此仁也。
他自小受的教育让他如何能置之不理?可他又不是大夫,也没随身携带药物。
“徐姑娘,醒醒,徐姑娘……”
此刻徐琬也很想醒,但她还没彻底掌控这具供体,能听见崔言之在喊他,就是动不了。
眼看叫不醒,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撕下布巾去外面沾雨水,覆在徐琬额头上。
……
“观音菩萨在上,虽说我们不是诚信之徒,只是在此借宿,但求您发发慈悲,让她好起来。”
“崔某眼下未带香烛,奉两个饼子还望菩萨不要嫌弃,日后崔某定来此烧香还愿。”
意识清醒的徐琬听他絮叨一堆,心中不免感慨。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她除了烤他生的火,吃他带的饼外,半点事都没为他做,他竟然能为不相干的人做到如此地步,这等好人叫她碰上了,真真老天开眼。
崔言之在菩萨面前祈祷完,又来探了遍温度。
没降。
他又叹口气,把布巾重新沾水后再覆上。
如此折腾至半夜,徐琬才终于睁眼。
这破身体!
“你总算醒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照顾她大半晚上的崔言之,眸光微动,难得露出点笑,瞧着似松枝化雪。
徐琬坐起身,颔首道,“辛苦你了,该你睡了。”
他眼底明明是深深的疲惫,却还是道,“无事,你睡吧,生病要多休息。”
“崔言之。”
“嗯?”
徐琬郑重道,“多谢你照顾我,若是日后有我能帮上你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她是只恶鬼不假,但她可没人坏。
崔言之一笑置之,不是他看不起徐琬,实在是她的处境看起来很糟,流浪在外,家中人也不知寻没寻。
便是寻回去恐怕也是将她匆匆远嫁;若是没寻,她的处境只会更糟,独身妙龄女子想要自立门户难如登天。
再说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哪里就到了需要女子相助的地步。
他轻言道,“徐姑娘,待天亮雨停,你就尽快归家去吧,可记得家在何处?”
“唔…记得,但不回去。”
崔言之就知道她不按常理出牌,总语出惊人,“为何?”
“不想,我是被人掳走丢在外面的,家中人肯定觉得我失了清白,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
她神色平静,没有羞于启齿,仿佛在讲述一件很平常的,与她无关的事。
他还是不能波澜不惊地应对她的行事方式,眼底满是讶异。
徐琬接着道,“我就在外面赖活着吧。”
“也好。”
崔言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擅长置喙他人的决定。
人生皆过客,凡尘皆云烟。
本是雨打浮萍才挤在一处,雨停就该各自为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