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趁同伴赶来之前去找找那颗眼睛,将功赎罪。
眼是一对,彼此之间相互联系,那东西飞得并不快,隐形具有时效性,离开了魔力操控也不会精准定位,从男人临时惊慌逃跑的时间段起算,应该还没有飞出这片区域,在某个地方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等待其他潜伏的同伙找到并接收。
托雷挖出碎眼,趁着魔力还未完全消散,感应着空气中隐约残余的魔息。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足尖一点跃上居民区的矮墙,背着枪向南疾速掠去。
如果能在这次分配下来的任务中再次立功,说不定他可以被提拔为小队长,队长的伙食可是每顿都有肉的。
经过强化药剂改造的身体让他比同龄孩子看起来更高大些,皮下肌肉蕴含着野兽般的爆发力,能够轻松跳上三米多高的房顶。
周边大国均在沙喀设有人体试验场,用来测试各种未经检验、风险未知的新型魔药,自从八岁那年幸运熬过几轮试药之后,他便成功加入到了沙喀三大军阀之一的黑堡摩萨利旗下,成为一名“光荣”的童子军。
从前沙喀盛产晶石矿,在仅二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上,光是已探明储量就占到了全埃索恩大陆的近百分之四十。百年来三大国之间的战争将这片兵家必争之地上的生灵犁了一遍又一遍,无论谁家占领,都会地对这片土地进行暴力开采和毁灭性挖掘,如此经过数轮易手,在表层资源采掘殆尽,开矿成本难度与日俱增的情形之下,最终被战争耗尽国力的三大国无可奈何地签订了停战协议,将这片区域独立划分出来,作为缓冲,谁也不云许派兵占领。
在混乱的无政府状态下,无数军阀势力蜂起林立,交错混战,淘汰吞并至今,已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每家背后靠着一个大国,作为代理人替宗主国在这片土地上疯狂攫取着利益。
少年旅的训练十分残暴,相比其他被强行掳掠来的孩子,托雷的境遇算不上凄惨——至少他没有被逼着亲手杀死自己的家人,他的双亲死于一次寻常的街头火并。也没有在后续的心志锤炼中表现出软弱,那些不敢直视暴行的孩子都被无情地戳瞎了双眼。
托雷用完好清明的眼睛搜寻着所经过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是下午,日头很好,居民区小路上行人不少,有打水洗衣的妇女和衣不蔽体踢着破皮球的小孩,领头那个男孩挥舞着光秃秃的半截胳膊,一脚用力将球踢到了树梢上,惹得伙伴们纷纷怨言。在沙喀,残疾就和感冒一样随处可见。不远转角处,几名拾荒者正在将垃圾场辛苦收集来的废品捆扎好,准备拖到集市上去换取食物。
这里没有发现。
他继续向前奔跑,来到乱糟糟的南市集,这里是普通居民交易生活物资的地方,多数是以物易物,可以换的东西不多。人人面有土色,拿面巾遮掩着口鼻,只露出一双对苦难麻木的眼睛。有个头顶陶罐的妇人发现了他,赶紧撇开了目光,她紧紧牵着个不到六岁的女孩,排队在人群中等待取奶,那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伸手让山羊去舔她掌心的盐分。
托雷的父母就是被炸死在南市集,袭击波及到了为过节而前来采买的平民,房屋倒塌,掩埋了他的童年。姥姥撒开握住他的手,斜挎的篮子里劣质糖果花花绿绿洒了一地,尖叫着冲向废墟,呼喊着爸妈的名字,徒手疯狂地在碎石乱木中挖掘着,绝望的哭声响彻了整片南市。变故来得太突然,他至今也不知道谁才是凶手。
站在附近的制高点上,视线逡巡了一圈,这里也没有。
会去哪呢?或许应该往东边去看看。
东西两翼的集市成分很复杂,属于帮派聚居区,汇聚了来自天南海北的佣兵、通缉犯、军火商人、走私贩子、淘晶客和冒险家,西市是铜堡阿比隆的势力范围,最好不要轻易踏入,而位居中央的大市场更是连想都不要想。
他回首向北眺望,玫瑰中庭的金顶在若隐若现的圆弧形防空结界笼罩下闪着光,晃得他眼睛疼。
沙喀不止有贫穷,在鲜血与战火之外,它还有堕落极乐,滴落着五光十色妖艳毒汁的一面:珍宝、禁药、香料、美貌奴隶、南洋人鱼、东方仙丹乃至畸形杂交的魔兽,只要拿着钱,就可以买到想要的一切。由于地理位置优越,恰好处在三国交通枢纽处,这里还是全大陆规模最大的人口贸易中转集散地,无论是宠物、家仆、矿奴、实验耗材还是活体器官,各种血统,来自各个国家,任君挑选。
那里是埃索恩黑市之冠。
而刚才自杀的那个男人,他所伪装的身份是从事国际废品贸易的外贸专员,公司卖的货物说是废品,其实就是走私军火,成吨的武器拆成零件磨去军工厂出厂标码,混在成吨报废的魔导工业器材垃圾里,就成功绕开了武器禁运条约,流入各大军阀的手中。
他没有选择拍摄交易画面掌握走私证据,而是借机来到矿区附近的武器装配厂,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放飞魔眼,趁着魔导废料散发的混乱魔力波掩护,成功偷拍到了摩萨利的秘密。
托雷不知道那是什么秘密,但听起来他们忙的貌似不是晶矿。
他眯起眼睛抬头,此时,天边飘过的一缕阴云恰好遮住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