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对红着脸的秋雨使着坏笑，织画则呆呆地望着蛋糕店的招牌出神——上面写着【凌氏蛋糕- Ling’s Cake】的字样。

“……没见过的店面，是这两年新开的吗？”

秋雨从端木夜那里回过神来，开始和织画一起打量起这家店的外观。

总体偏向欧式的设计风格，门窗边框大部分是木质结构，木门由栅格和铃铛装点，大小只允许一人进出；窗户采用豪放的落地式玻璃，下半部分被磨砂化处理，里面是两排双向的沙发，坐在这里用餐时，腰部以下就不会被外面看见；正门左侧开了一个小窗户和向外延伸的半圆形桌台，可供来客直接在窗口取餐，也可以坐在这里直接进餐，上面是特意加造的房檐，足够四人遮阳避雨了；店铺上层是普通的居民房，楼层之间是翠绿的牵牛花藤，从左往右沿着搭好的支架生长，竟覆盖了整个店面的宽度；店门右上角延伸出一个翅膀形状的吊牌，上面同样写着【Ling’s Cake】的字样

透过门窗能看到里面还亮着灯，但没什么客人，也许是快到饭点了，来客会偏向于打包或者外卖吧，蛋糕充其量只能算下午茶的点心或是简易的早餐，一般不当作正餐填饱肚子，除非——

“织画酱觉得怎么样啊，是你没见过的店吧~”

“的确，我明明就住在附近，居然完全没注意到这里还开了一家蛋糕店……”

“只能夸你练琴太积极了……”

“想尝试一下吗，这里的老板我很熟哦~”

“——吸溜。”

织画看着店门上贴着的新款蛋糕海报，不自觉吸了一下口水。

啊，好像突然明白这两位为什么会认识了。

之前在食堂碰见端木夜时，她也表现出对美食由衷的热情……

走到正门台阶前，秋雨被一旁的彩色告示板吸引了目光，上面写着今日的特价蛋糕，本月的新品蛋糕，会员优惠之类的信息，确实是一家正儿八经的蛋糕店。

“小——凌——琴——！有——客——人——来——啦——！”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端木夜喊话声，把秋雨吓了一跳，这种毫无征兆的事也只有她做得出来了。

“诶？！小夜学姐？冷不丁地喊什么啊，吓死我——”

端木夜话音刚落，秋雨的抱怨还未说完，店里突然传出几声“咚咚”的脚步声，随即是店门被“咔嗒”打开的机关声，伴随门铃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一位挂着活泼可爱笑容的少女探出身来，用她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大喊——

“——有客人来吗？！”

端木夜自不必说，可这位少女的出现，着实让秋雨织画吃了一惊。

“——？！”

“——！”

“——是客人吗？！欢迎光临！”

这是秋雨生平第一次看到的，可以用“从动画片里走出来”形容的女孩子。

“啊，是夜姐姐！”

“小凌琴~好久不见啊~”

这位少女一眼就认出了端木夜，毫不犹豫跑下台阶，一把扑到端木夜怀中。

“嘿——！”

“乖~”

秋雨和织画看到这一幕，脑海中好似闪过无数种念头，又似放空了精神，最终傻傻愣住了。

这位被端木夜称作“小凌琴”的少女，乍一看简直不像是凡间的孩子，不夸张的说，她更像是一位——天使。

端木夜的身高不过一米六，而这位小凌琴的身高更在学姐之下，可能连一米五都没有，站直了看也只能到秋雨的胸口以下，小巧玲珑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形容她而存在的。

可单说纤细小巧的体型，大多数小学生也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真正使她称得上与众不同的，是她惊若天人的容貌与夺人眼球的服装。

浅黄色的微卷中短发，在肩膀之上分错开来；头顶扎着两束朝外的双马尾，像翅膀一般扑灵扑灵上下跳动；滚圆的眼眸透出罕见的浅绿色，仿佛琥珀般精致细腻，浓密的睫毛让她眨眼时宛若自带眼影；高挺鼻梁，樱桃小嘴，五官的分布十分匀称，甚至不完全是亚洲人的面孔，倒有点欧洲人的味道。

而她的衣服，与其说是店里的工作服，更像是精心设计过的cosplay蕾丝裙，绑马尾用的是翅膀形状的粉色缎带，脖子上缠着精巧的蕾丝项圈；一身粉白相间的连衣裙更是蕾丝与褶皱的艺术品，跳起的瞬间甚至让人以为哪部动画片里的魔法少女变身完成了；手腕脚腕上也绑着同样可爱的蕾丝圈，不知为何，明明已到气温骤降的深秋，她却没有穿鞋，光着脚就跑到大街上来了。

只见端木夜抬起双臂，轻轻松松将这位少女举到半空，原地转起圈来。

“凌琴~我的小凌琴~”

“秋雨，快报警——”

“——好的织画！”

看到端木夜怀抱这样一位万中无一的美少女，秋雨和织画的第一反应不出意料是报警。

秋雨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播下了一个“1”，不料从前方伸来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的手腕一把抓住，并施以强大的握力，直接摁麻了秋雨的手腕神经，顺势一把将手机夺走。

“呜哇啊啊啊，我的手——！”

“太见外了啊学弟，一上来就报警也太没礼貌了吧~”

“……以前我就觉得你可能有这种癖好，想不到是真的，真是太过分了小夜姐！”

“为什么连织画都这么认真啊，不过是抱上一个穿小裙子的可爱萝莉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这话留着对人民警察说去吧，看招——痛痛痛痛！”

秋雨愤然前冲，想要夺回被抢走的手机，手臂却被端木夜回身防住，顺势自转一圈，直接把秋雨的手臂扯过一周，整个过程太过迅速，秋雨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臂被拧到背后去了，动弹不得。

见秋雨和端木夜僵持在一起，刚被放回地面，身穿蕾丝裙的小家伙终于缓过神来，大叫道。

“诶诶诶诶诶诶——他们不是客人吗？！夜姐姐直接动粗真的没问题吗！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由姐姐来保护你，你大可放心交代小夜姐对你做过什么！”

“这要凌琴怎么回答啊？！”

“织画酱~可别忘了你的这位小哥还在我手里呢~”

“呃，织画，不用管我，我应付得来！”

“好，交给你了！”

只见织画两手搂住小凌琴，将下巴靠上她的香肩，轻轻用脸摩擦小凌琴的脸，露出幸福的表情，周身似乎还出现了梦幻的粉色泡泡。

“……好可爱。”

“呜——这位姐姐应该是夜姐姐的朋友吧，应该是吧？！发生什么事啦！”

秋雨见织画无动于衷，反而开始和小凌琴亲热起来，一种被耍了的想法油然而生。

“——你们在干嘛？！”

“吼唷~学弟啊，看来你变成孤军奋战了呢~”

“……对不起！”

最终，秋雨的果断道歉为这场小闹剧画上了休止符。

——

“为什么小夜学姐的身手这么好啊，明明看上去……”

“——看上去什么~”

“没什么！”

“……哈呜~”

“这位姐姐完全不打算放了凌琴呢……”

织画仍沉浸在怀抱小凌琴的幸福中，小凌琴只能无奈苦笑，她的自称不是“我”而是“凌琴”这一点也给人超现实的感觉。

“懂了吧织画酱，你终于也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真理——没有人可以拒绝小凌琴！”

“就算是开玩笑，你们的反应也未免太夸张了……”

回想起刚刚，好像是织画第一次不假思索地叫出秋雨的名字，而秋雨也毫不犹豫回应了织画，是事发突然吗，双方都变得不像平时那么拘谨了。

难道是因为小凌琴的缘故……吗？

秋雨再次端详起织画怀里的少女，天生的俊俏样貌和一身可爱的装扮加持，要说不让人印象深刻是不可能的。

“小夜学姐，这位小朋友是……”

“——啊，凌琴姓凌，是这家店标牌上的凌，叫凌琴，琴是古琴的琴，哥哥姐姐好！欢迎你们来品尝凌琴家的蛋糕！嘻嘻~”

凌琴听到秋雨的问话，竟然抢先一步招呼起来。

连自我介绍都这么主动，说完还不忘送一个灿烂的笑容，糟糕，秋雨竟也感觉要被攻陷了！

在此梦幻时刻，身旁的端木夜则冷静解释起来——

“这家店其实五六年前就有了，当时还是出租用的服装店，直到三年前店长才收回店面，自己开了一家西点店。”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时候没发现这里。”

“你清醒过来了啊……”

“她是店长的女儿，因为个子小小的，我们都叫她小凌琴——这家店的看板娘，你也看到了，她不是纯亚洲血统，而是中俄的混血儿，虽说只有四分之一是中国人的血统。”

“遗传显隐性吗……生物课刚讲过，和夏岚一样是金发遗传，这么说来她的父母——”

“嗯，店长是二分之一的中俄混血，老板娘则是纯俄罗斯人。”

“真是想不到，在这么近的地方能遇上外国人……”

“——才不是，凌琴一家都是中国人嘛！”

听到秋雨的言论，小凌琴突然跳起，气呼呼地大声否定。

“啊这……抱歉哈小凌琴，我不该说这么绝对——但她的面相还是有亚洲人的感觉耶。”

“这就体现基因遗传的差异了嘛~”

“呃，是嘛，可是她并没有很高……”

“这就体现遗传变异的差异了嘛~”

“真是难搞啊，遗传学什么的。”

说起来，对于一个人究竟是哪国人的判断，一直以来都没有明确且广泛接受的定义呢，是国籍吗，是对国家的贡献吗，还是血统和长相？尤其对于有着几千年来兼收并蓄的中华民族来说，定义的要求就更显得宽泛了。

“她爸爸出生在中国，是地地道道的国人，外表也偏向亚洲人，你要是见过他，绝对看不出他是混血，她妈妈也是，从小就随父母移居中国了，所以不会有交流障碍，小凌琴是他们家的长女，还有一个次子，也就是她的弟弟，听说今年刚入学樟香的六年级。”

“哦哦，原来如此——话说，学姐你知道的真详细呢，你家里不会是查户口的吧。”

“啊哈哈哈，想什么呢……我在初中时就发现了这家新开的店，当时这里生意不太好，叶翎就想着帮他们做宣传，虽然我和翊鸣——”

“——？！”

端木夜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中断，秋雨和织画也如同听到关键词一样，齐刷刷将目光对准她。

“——小夜学姐，你刚刚说什么？！”

“……”

“……没什么，一些琐事。”

“超重要好吗？！你说你以前和叶翎，还有学生会长——？”

“……啧。”

“哥哥姐姐，要不要进店里聊天呀，外面说话可能不太方便……”

秋雨刚要打开话题，又被凌琴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太阳已经沉底，天色从刚才的橘红色变成夜晚降临的深紫色，路边吹起凉飕飕的晚风，回头看看凌琴，短袖的连衣裙看上去就不保暖，一双白皙的双脚还在人行道的石砖上来回踮起，时不时揉搓着，染上一层薄灰。

“啊，那还是进屋说吧，小夜学姐，你可得好好说明一下……”

“啊哈哈哈……不小心暴露了吗……”

众人在小凌琴的带领下，踏上店门前的石阶，走进这家据说开业已经三年的西点店。

内部装修不像其他西餐店那么豪华典雅，朴实的座椅沙发，昏黄温暖的吊灯，简洁白皙的景观架上摆着不少翠绿小巧的盆栽，木质的地板油光发亮，墙上挂着不少食物海报和人物合影相框，柜台上也是各色各样的摆设，后面是一道挂有垂帘的玄关，隐隐约约能看到通往二楼的台阶——总体来说，是一家充满生活气息的蛋糕店，进来的瞬间能感受到强烈的生活气息，使人感到舒适平和。

秋雨三人找了靠窗的沙发坐下，秋雨和织画坐在一起，端木夜坐在对面，凌琴则是“咚咚咚”跑到放满红酒的柜台前，拿了两份菜单，又“咚咚咚”跑回来。

“……那孩子，以前也这样么，光着脚跑来跑去的。”

“嘛~算是她的个人习惯吧，认识她这么久，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都会以这样的姿态在店门口招揽顾客，楚楚可怜的样子，叶翎就是看到她这样怪心疼的，就想帮帮她，给她设计了几套新衣服，当然她本人还是不愿意穿鞋就是了。”

“真是厉害啊……我以前就听说俄罗斯人号称战斗民族，说不定她的体质，天生经得起这样的锻炼，而我们就很难做到吧……”

“——菜单来了！请问客人们要吃点什么！”

凌琴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向三人致以笑容，这笑容仿佛能让人忘却生活的辛酸疾苦，名副其实地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我还是老样子~”

“明白！”

“你到底来过多少次啊……”

秋雨听到端木夜和凌琴充满默契的点单，习惯性吐槽了一句。

“我看看哈——就来一份冰淇淋蛋糕吧，巧克力口味的，快要回家吃饭了，不敢吃得太饱……乐正同学呢？”

“……唔——”

织画看上去，非常的苦恼。

“乐正同学……你该不会，全想点一遍吧……”

“——啧。”

“点菜的时候不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啊，会吓到小孩子的！”

“咦？哪里有小孩子——”

小凌琴疑惑地张望四周，寻找秋雨所说的“小孩子”。

这家伙，难道没有身为萝莉的自觉吗……

“小凌琴啊，很遗憾，这位秋雨哥哥说的小孩子就是指你哦~”

“诶诶诶诶诶——？！”

“为什么这么惊讶？！”

“惊人的想法！”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可是，可是——”

小凌琴皱起弯眉，嘟起腮帮，犹豫不决的样子也很可爱。

“——凌琴今年十五岁了哦！”

“……”

——却说出了让秋雨怀疑人生的自述，他将不得不为此重新整理思路。

“哦哦，原来是五岁了啊，果然北方民族的体格就是高大呢——”

“不是五岁，是十五岁！”

“嗯——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凌琴今年十五岁了！”

“真的假的？！小夜学姐！”

“确认女士的年龄可是很不绅士的行为哦~”

“你跟我说这是女士？！”

“——爸爸妈妈说的！”

“自己的年龄还要爸妈告诉吗？！完完全全是被骗了吧！”

眼前这位娇小可爱的孩子，就算说是小学生也不会有人怀疑，但她居然自称十五岁，那已经是读初三的年纪了吧，秋雨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初中生。

“……想好了，我要点一份小凌琴。”

“你要吃人啊！”

“对不起！看板娘只有一个，不能出售！”

“居然还正儿八经回应了？！”

明明不久前，织画还说过讨厌小孩子之类的话，如今却在小凌琴面前完全沦陷了。

“看板娘，真是少见的用词，听上去……”

“这么说来，叫服务员的场合应该更多些——”

“是我教她这么介绍的，很可爱吧~”

“原来是你啊！”

“……果然是小夜姐教的。”

秋雨感觉已经跟不上节奏了，累瘫在沙发靠背上，最后还是端木夜建议织画点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套餐，才算把点单的环节结束掉了。

没过一会儿，秋雨从靠背上仰回来，双手交叉摆在桌上。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用郑重的口吻向端木夜提出问题，这个自遇到叶翎以来就困扰他很久的谜团，包括第一次偶遇端木夜，隐隐约约从她身上发觉出的违和感——这一切的真相，似乎都要在今天露出水面了。

“小夜学姐……你也是，广播社曾经的一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