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方百计地阻止我接班,是不是因为你也知道你儿子接不了班呢?
陈愿看着远处一树怒放的玉兰,心中微微地笑起来。
······
五点出头,太阳远远地落下来,天空中的月亮越发清晰。
管家换了身羊毛大衣,将重要的客人迎进门来。
“您稍坐片刻,小姐已经下来了。”
老头点了点头,杯中的铁观音散发出安宁的清香,他低头抿了一口,转眼就听见电梯门开了。
出来的是个极为年轻的姑娘。
如果不是知道她即将接过她父亲的接力棒,他八成会觉得她还没有成年。
她穿着件改良的短旗袍,膝盖上方的开叉有些大胆。
旗袍外是白兔毛的披肩,披肩边和乌黑的头发一起虚虚拢在胸前,没戴首饰,气质依旧非常逼人。
她走近,老头将茶盏放下。
“小姐晚好。”
他们这行,看五官比看衣服更清楚。
他审视着她:五官长得不错,鼻子直挺,一双圆眼大而亮。正面也看不见耳朵,精气神很好。但是她的唇不大,而且厚,说明心思很深。
老头在心中暗道自己见多识少,在这样的家族里,小白兔只能任人鱼肉。
陈愿轻盈地坐到他对面。
年轻管家已经默默离开了。
老头开门见山:“您找我,是为什么事呢?”
“是这样,我最近有不少意外。我知道您会的多,才特意把您请来。”
“具体是?”
“我看见了很多东西,后来查证,这些都是真的。”
老头坐直了身体,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什么情况下看见的?”
陈愿抿了一口茶水道:“具体的时间地点不能告诉您,我只能说毫无规律。一般我能梦见,我也能直接看见。”
“那些东西是好是坏?”
“大部分是坏事。”
老头的声音沉了两度:“小姐,有没有梦见过你自己身上的?”
“只有一次,非常坏的事。”
陈愿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必须要阻止它发生。”
老头沉默地捏着指头,脸上有肉眼可见的低落。
他在思考如何帮自己阻止梦境成真,还是在编造借口好尽快从这里脱身?
陈愿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如果他也来糊弄自己的话,今晚就把他挂到玉兰树上去。
······
他没有沉默太久,这又让她感到满意。
“小姐,”老头说:“如果您说的情况不假,那我能透露的不多,接下来的每个字你都要记住。”
陈愿注意到他开始用“你”来称呼自己了。
她心想晚上太冷了,至少要给老头准备个好点的房间。
“天命是有代价的。一旦你能看见超出自己范围的命数,在你身上,所有的卜算、请神都不会再奏效。你逃脱了常规,但是你自己的命数还是明确的轨迹。你一定要重视所有直觉,那是你成功的关键。”
陈愿听到第二句,就开始觉得不妙。
这意思是,以后老头这些人没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了吗?
那怎么办?
靠自己?
她在这方面完全一头雾水啊。现在开始学起恐怕也来不及。
主人家还在苦苦思索,客人已经蹭地站起来。
老头无视一切挽留,执着地要告辞。
“齐叔叔不妨将话说得更清楚些?”
老头直接回绝了她的试探:“往后小姐不必再找我了。”
他苦笑道,“今后五年,我都不能在华北。”
陈愿让人急急给他塞东西,急急被他拒收,急急送他大步离去。
管家走过来,问:“要不要拦?”
他的意思是会谈没有结束,老头自己走了,陈愿难免不满。
没想到她却摆摆手道:“他说的也够多了,算了。”
山东管家正要去送老头,又被叫住:“你替我继续找人,我要练点东西,你自己掂量着来吧。”
······
······
云泛起层层白边,很快被风彻底吹走。
晴朗的夜空中一澄如洗。
瞿宁骑着车回到了家。
戊五已经离开两月有余,她去收拾客房时才发现他将钱压在枕头下,与寻常宾馆住宿标准相比,数目只多不少。
沙发上,她点完数目默默收起钱。
戊五很多时候只是不问,不是不知道。
他是传统的中国男人,自己想到了一件事就要去做,没人能拦得住他;他做了的事未必会说,说了的事未必会做。
尽管已经淘金数年,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身上仍然保留着强烈的部队作风。
瞿宁看着自己空荡的客厅,想象着戊五当时的心理。
会觉得很穷很小气吧,连电视机都没有。
会觉得很平庸吧,自己种菜自己吃,打工就挣那几个钱。
会觉得很可怜吧。
她仰面躺在沙发上,思绪无法控制地想着八极的过往。
细细品味之下,那段时光好像也不错起来。
回忆滤镜就是这样,好事记得清清楚楚,坏事都被美化。受伤都变成一种热血生活的证明了。
或许没生病的自己,确实会回到那里。
金窝银窝不如狗窝,八极好歹也算是她的狗窝。
瞿宁一边想,一边抹了把脸。
最近可能还是太累了,抹完脸放下的手中有几根细碎的眉毛,颜色非常淡。
她将它们抖落,又缓缓地叹了口气。
即使近半年都没有去复查,她自己的身体好坏,自己心里有数。
她的身体明显还在恶化。
到底是什么病呢?
是不是应该去大城市再查查看?
如果查出来了,该要花多少钱治疗呢?如果钱不够要怎么办,去借吗,找谁呢?
无数问题压在嘴边,她边想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