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峰正在亭子里喝着茶。
他本不是个喜欢喝茶的人。
为着乔装成老贵族而附庸风雅,更是不合他的性情。
然而最近这几年,他开始意识到这副渐渐老迈的身躯。
已不宜再在白日狂饮美酒了。
从前总不理解,为何父亲晚年会如此痴迷于茶道……
自己毕竟也已接近英雄垂暮了吗?
齐云峰的双拳忽地握紧。
父亲的武道修为,早已被年青时的他赶超。
便连父亲当初也活了上百岁方才薨逝。
难道他就得在这年岁,便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他举茶喝了一口,目光沉沉射向安然立在亭外的沈澄。
“听闻沈卿急于见我,所为何事?”
沈澄说道:
“本来确有急事要与国主相议,此刻却大可不说了。”
他慢慢地说道:
“国主曾言先入锡卢京城者,便可立为嗣君。”
“然看您一入城中,便即急召大殿下自兰城赶来。”
“将归蝶和三殿下部曲的补给事宜,都交付到她手里。”
“是认定了只要掌控了军需财源,两人的私兵就会不得已为大殿下所用?”
无视齐云峰脸上霎时浮现的阴霾,沈澄续道:
“明烛虽是外人,无意干涉国主家事。”
“但也不欲与言而无信之人共谋大业。”
“这次前来,是为将一切官职荣宠,尽数归还。”
齐云峰的目光沉重得可怕,忽地缓缓问道:
“你之所以不肯当庭答允与归蝶成亲,就是为此?”
沈澄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在国主眼中,大殿下的性情如何?”
“我刚才进来时,恰好与她在走廊上擦身而过。”
“目藏沟壑,霸气深藏……”
“尚未登人君位,已有人君威仪。”
“这样的人,会甘心在人生的盛年甘居于国主之下吗?”
这话显然切中了齐云峰的要害。
只见铃兰国主面色一变,久久不言。
良久,方道:
“寡人膝下诸女,算得上武道天赋超群的,便只她与归蝶二人。”
“归蝶先天在即,兵略更是出类拔萃,本不失为乱世明主。”
“然则如无意外,铃兰在寡人在日,便将一统全州。”
“到时候,这个国家所需要的,是能够让久经战乱的民生复苏的治国之材。”
“论治国理政,文襄的才能远在归蝶之上。”
“而她的兵法韬略,也全然足够维持我国的武勇不坠。”
“换作沈卿在寡人的位置上,会选择对国家有利的继承人。”
“还是按照喜恶,册立最得己心的女儿?”
沈澄笑了一笑:
“或许正因无法凭理性作出判断,我才不适合坐到一国之君的位置上吧。”
“我不知道归蝶有没有治理大国的才能……”
“但在任何事情上,只要她的心仍向着我,我便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的一方。”
齐云峰注视着他,倏地说道:
“坐。”
“寡人从不让旁人为我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