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步进倒计时的如今，你们心底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回忆中的沈澄，发现自己仍然身处于地藏庙的后院中。

那道低沉悦耳的声线，来自树下头顶法冠，身披宽大法袍的带发女尼。

沈澄从来没有瞧见过这样一双看起来总是眯着，却全然不让人感受到轻慢的眼睛。

女尼跟前，盘腿坐着三道身影。

第一位是身穿素净儒服，相貌奇古的高瘦青年。

“弘毅修道百年，一生殊无所成。”

“虽蒙庙主看好，命我执掌浮萍山门。”

“三十年间，却不曾使上下归心，一正歪风，上追圣贤之道。”

“小小一个温乔空降下来，多年经营便已付诸东流。”

貌如青年，实则却已百岁高龄的青年笑容苦涩：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先师建造一座文庙。”

“先师的修道资质并不出众，辞世之时也只是第六楼境界。”

“按照抚婴的规矩，是不会为他立庙塑像的。”

“在阳间时，我若恃著书院山主的身份为他立庙，那是滥用职权，自乱纲纪。”

“但至少，在我以这无功之身前往他身边时。”

“也想要让先生知晓，弟子虽然碌碌无能，却从未敢有日忘却师恩。”

女尼微微点头，望向居中的老道人：

“道长，你呢？”

白胡长得贴到了胸前的苍老道人，拂了拂身上式样最为常见不过的粗布道袍。

闻言笑道：

“老道这一生虽是无为，却也不曾作过有损天道的事。”

“不慎堕入阴世，虽是注定形神具灭，却也算得寿终正寝。”

“只是回想前事，却是常常后悔少年之时，没曾在那座未圆湖边坚持得稍久些。”

“总是想着，要是当时没有耐不住寂寞抽身而去。”

“是不是就能如上古的圣贤一般，领悟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大道呢？”

“死前一段时光，老道想要继续年少未竟的观道之旅。”

“就算道心愚钝，至死未有所得。”

“也不枉以修行人的身份，在这人间活了一场。”

女尼微眯眼眸里泛起一丝柔光。

继而转向余下那位高大魁梧，皱纹如铁的白发老人。

“柳坛越想要的，贫尼心中已然通透，也不必提。”

柳云深闻言，咧出爽朗豪迈之意满溢的笑容：

“重建龙虎门，固然是老夫一生所愿……”

“但到了明知寿数将尽之际，终究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庵主，能把锡卢宫中那口深藏在石碑中的龙泉剑，交给我的长孙人玉作及冠的礼物吗？”

“这孩子，自幼便没了爹娘，要是真能顺遂活到成年，必然经受了不少苦楚。”

“爷爷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只盼他得了这口稀世名剑。”

“不至于一辈子怨我当初灰心远走，将本门基业弃之不顾。”

“人玉这孩子，自小便亲我……”

说着说着，豪气声音越发低沉。

女尼轻叹一声：

“贫尼纵有通天本事，也无法在此干涉到凡间种种。”

“然而若只是要在这阴世里头，为三位筑起终老之所，倒算不上是太难。”

“庙中的地藏王菩萨像，承载着的是千年来无数信众积累的愿力。”

“三位且伸出手来，将半份元神托付于我……”

“你们的心愿，贫尼代如来应允了。”

“倘若自我堕阴之时，如来已然弃我……”

“贫尼也无妨，演一次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