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抓住于康话语中一处漏洞,继续问道:
“如此说来,你们父子二人早就知道王来执法严苛喽?”
于康听后,却不正面回答。
“陛下,恶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用重典未尝不是坏事。只是王参政杖死县令之事,具体内情,臣不知。”
“臣附议封御史所言,将王来捉拿进京,由法司严查细审,若是恶官犯事在先,且不知悔改,王参政罪减一等,乃是情理之中。”
“若真是只因为一些小错,便杖杀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处置王参政,也是法理所在。”
朱祁镇笑了笑:“事情真假还未证实,人也还未进京细审。反在你口中,将案子给审了。”
于康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说多错多,难道不知么?偏在这时候臭显摆。
“臣不敢!臣只是就事论事。”
“好个就事论事,既然你心中如此坦荡,那朕就派你一份差事,你如今不是在锦衣卫当差么?那朕就派你去将那王来,捉拿进京。”
“陛下,此事……臣当避嫌。”于康断然否决。
“好大的胆子,陛下金口玉言,难道你敢违抗旨意?”王振怒斥道。
于康抬眼看他,满腹委屈尽显于色。
“王公公,违抗圣旨我可不敢,甚至连想法都不曾有。我只是就事论事,家父如今系狱,罪名便是擅举人自代。如今王参政涉案,家父案件未判决之前,此事我理当避嫌。”
说到此处,于康看着王振。
“若陛下对此不究,臣愿意领旨,为陛下远赴这一趟。”
王振撇嘴冷笑:“不究?你是说不究你父亲,还是不究你啊?”
于康正言道:
“王公公,我只是区区一个从六品的试百户,今日本不该出现在朝会上,承蒙陛下特许,今日才能来此,恭听圣训。这本就是天大恩德。”
“至于父亲之事,自有陛下圣裁,我是父亲之子,但同样也是陛下臣工。此事上,本就是两难之选。”
“臣多年来,随在父亲身边,恭听父亲教诲,奈何臣是个粗鄙性子,听不进父亲教诲的那些先贤圣人之言。但唯有一言,父亲要臣牢牢谨记。”
说到此处,于康顿了顿,见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时,这才继续说道。
“父亲所言,皆在一首诗中,足以表达父亲志向,和对臣殷殷期盼。”
这次,朱祁镇追问道:“何诗?”
于康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对朱祁镇一拜,念出那首「咏煤炭」。
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波夜沉沉。
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高声诵完这首「咏煤炭」,于康泪水也开始滴落下来。
“陛下,父亲立身处世、理想抱负,皆在此诗之中,父亲也希望臣和二郎,以此为立身之本。”
内阁辅臣杨溥长叹一声:
“于廷益此诗,质朴明畅,平平道来,略无藻饰,而意象明晰,寄托深远。若论志向气节,丝毫不下于早年那首「石灰吟」,我不及也。”
朱祁镇这一刻,身体也不自主的往前倾,目光牢牢定在于康身上。最后问道:“这真是于侍郎所做?。
王振站在一边,眉头微不可查的抖了抖。
深知朱祁镇性情的他,从朱祁镇对于谦的称呼变成于侍郎那刻起。他就知道,于谦在陛下心中,印象已有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