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也在这里只是暂停了一瞬,继续同面前的那位书生说道,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真的仔细思考过吗?这样去苏州,只能是送死。”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苏州!”书生骤然间站起身,面对这老乞丐,一副防备的样子。
然而他这一声厉喝,也让其他两个正在假寐的乞丐睁开了眼睛,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两个人目露凶光,不约而同的老向书生,那眼中的杀意是没有错的,谢明依刚想走出去护住那书生,却见那老乞丐摆了摆手,那两人又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书生已经不敢再对老乞丐无礼,就算他再迟钝,也能察觉得到那两个人刚才的凶狠。
“年轻人,你别怕,既然你我今日有缘在此遇到,不如老朽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听一听也无妨。如果听过之后,你仍旧执意奔赴苏州,那将来,无论生死,你都将被记在史册之上,千古流芳。”
老乞丐笑着道,此一刻,那种气定神闲的感觉,那种淡薄世事的眼神,那张经历了沧桑的面孔,让谢明依觉得有些熟悉……她仔细的回忆着,却也没有忘记听他说接下来的话。
“你知道四王之乱吗?”老人家先问道。
四王之乱,发生在先帝的后期,先帝重病,不得不退居幕后,将朝堂交给了当时皇后的嫡子打理,然而在这种境况之下,嫡子骄奢淫逸,不思进取,虽然有皇后的督促,可整日留恋在烟花之地,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四个皇子纷纷拉拢各方人士反对嫡子,围住了皇宫,说是反对太子,实则逼宫。
后来,听说是一个人带兵护住了皇宫,才会支撑到九门提督的人赶到。
皇帝躺在病床上,下令斩杀了几位皇子,将嫡子囚禁大理寺,最后嫡子自尽于寺中。
这个时候,当时的六皇子脱颖而出,所以最后的位置才落在了当今皇帝的身上。
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因为当时的那一场叛乱,当真是血流成河,说书的人说的绘声绘色,听的人也觉得触目惊心。
再加上先帝并未刻意的阻止这个消息,所以坊间会流传也是自然的。
“知道,四王之乱,乃是景文帝执政时最大的政治错误,先帝也因此下了罪己诏。”
书生有些沉重的说道,虽然他没有经历过当时的场面,但是他可以想象的到这位老人失去几个孩子时的心情,会是如何的痛苦。
这也是加速他离世的原因。
“不错,四王之乱,起于嫡子的昏庸,但是当时的禁军统领被皇后的旨意蒙骗,一心带领禁军抵挡住逼宫的人。才导致了最后的血流成河。”
突然间,伴随着这苍老的声音,谢明依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如此的熟悉,一个早早的便被世人所遗忘的人。
“奉皇后口谕,阻尔等叛臣!擅入宫围者,死!”
伴随着禁军统领金啸的一声令下,所有的禁卫军蓄势待发,箭雨齐齐落下,然而在这样的防守之下,那些人终究还是攻了上来,攻破了城门。
厮杀,呐喊,血肉和兵器碰撞的声音,鲜血飞溅到人的身上,铠甲上,脸上,眼睛里,所有人杀红了眼,甚至杀掉了那个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也是这些皇子之中唯一一个真的想要解救皇帝的人。
虽然最后谢明依带人守住了皇帝的寝殿,但是当皇帝看到小儿子的尸体的时候,震怒,下令将所有反叛的皇子杀掉,将嫡子软禁。
因为嫡子终究是嫡子。
皇后也因此沉寂了一段时间,因为妻就是妻。
可是其他人却不会如此幸运了。
“你知道这位禁军将领最后怎么样了吗?”老乞丐沉静的声音听在谢明依的耳朵里,比那刀枪剑戟的声音还要刺耳。
“如何了?”书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被赐死了,一杯毒瘤,一条白绫,还有一个匕首。”
老乞丐平和的声音在这黑夜当中清晰可闻,谢明依听得出这声音下面的怒涛汹涌。
平静的海面之下,永远都在蕴藏着汹涌的浪潮。就像是这江山盛世之下,永远都藏着日久渐深的腐朽。
“为什么?”书生问,“统领不是带人守卫皇宫吗?”
老乞丐笑了笑,目光幽深莫测,“因为乱箭之中,他的小儿子死了。”
书生一怔,这他倒是没有想到,然而此刻的他已然明白了老乞丐的用意,他是在告诉自己,这一身的生死荣辱,只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即便是那么圣明的人,也会因为个人的私欲而冲昏了头脑。
所以这个时候,他有必要想清楚,自己想要报效的,到底是什么。
先帝那么圣明的人,犹自如此,那么在这位年轻的帝王的统率之下,江山又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千疮百孔的江山,比之殷商有过之,无不及。奸相弄权,功臣被逼死的下场和妲己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帝王和商纣有何分别?
这样的帝王,值得自己去守护吗?
书生不禁思虑着,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为了报先帝之恩。
无论如何,自家都是蒙承了先帝的庇护,这一去,生死不论,当尽忠了。
看着书生纠结过后坚定下来的目光,老乞丐知道,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看来你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老乞丐说。
书生开口道,“无论对错,当以死尽忠。”
“痴,痴,痴!”连声道了几句,老乞丐狂笑出声,随及看向那书生的目光骤然间蒙上了冷色和驱逐之意,
“你走吧。向西走第一个拐角处有一家平安客栈,你去那里,提黄姓老者便可得一居住之地,可裹腹。此去苏州,还有很远。”
书生怔了怔,随及拱手作揖,说道,
“多谢老人家。安林若能生还,定报今日之恩。”
说罢,书生离去,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老乞丐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亭子的另一边开口道,
“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