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不见,彩虹不就是吗?你现下能看到的颜色都是阳光的颜色,物件本身是没有颜色的。”
这下王惟清也坐不住了,开口反驳道:“那颜料的颜色也是阳光吗?可是作画时能调出来的颜色可不止七种。”
“七种颜色只是大致的分类,光的颜色无穷无尽,你调出什么颜色,光便把什么颜色反射到眼睛里。颜料本身不发光,只是反射光。”朱厚照解释道。
四周没人接话了,大家伙都有点接受不能。朱厚照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侧头看了看旁边伺候的刘瑾,刘公公仰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伴去趟清宁宫,把后殿窗户上的琉璃片拆几片下来。”朱厚照吩咐道。
刘瑾得令,转身往山下跑去,下了几阶台阶又掉头跑了回来,“不用去清宁宫,前些日子修缮山顶上的清虚殿,里面窗户上也镶了不少,奴婢去扣几片下来。”说罢,转身又往山顶跑去。
“要方的不要圆的。”朱厚照扯着喉咙叮嘱道。
过了片刻,刘瑾兴冲冲地捧着几片琉璃跑了下来。
朱厚照接过看了看,都是三四寸见方的小玻璃片,质地还算匀净,便伸手问王惟清要了身上戴的络子,拆了两股细绳,将琉璃片大致绑成三棱状,放到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调整了几下。
一缕阳光从琉璃片中穿过,在地面上照出一个略带弧形的七彩光带,从红到紫,虽不甚鲜明,但也隐约可辨。
众人惊奇地围了过来,这还真是和彩虹一模一样。朱厚照两手叉腰,洋洋得意,“看见没有,每种颜色的过渡处还有细微变化,只是不大好分辨而已。”
王惟和一脸崇拜地看着朱厚照,“姐夫,你咋知道光里面分了颜色的?”一激动,又把他姐的叮嘱忘了个干净。
“上次给你的望远镜你有没有注意到,镜子里除了中心位置,四周是不是带点颜色,那就是色散。”
旁边王惟清也点了点头,“看到了,瞧东西是带了彩边,原来是这个道理呀。这是什么学问?”
朱厚照想了想,没好意思把这点粗浅的常识称为光学,“算是格物吧。”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是《大学》里所说的格物致知吗?”王惟清问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大学》里三纲八目,唯格物致知无传。朱子说格物便是即物穷理,但人与人识见不同,手段亦不同,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所格之理才是正理呢?”王惟清柔声曼气地追问道。
“这个...如何格物,詹事府的先生们都说不到一起去。不过译书处正在试着翻译一个叫阿海什木的人写的书,里面有不少内容是关于光的。”
“书里说,欲辨一物、察一理,须得先观察此物,削繁就简、去伪存真,然后以实验反复验之,验之无误则可提出假说,总结结论,推导结果,再加以实验,结果相符,则可成一物之定理。”朱厚照把译书处的最新成果介绍了一下。
“何谓实验?”
“就是以实证之,比方俺看到望远镜里成像有彩边,推测琉璃片可将光分成不同颜色,然后再以三棱琉璃片实验,证实光确实是由不同颜色组成的...”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是正襟危坐,一副问道求学的架势。待回过神来,不由相视一笑。
“世间万物,一一去格,穷尽一生怕也格不完吧?”王惟清笑着感慨了一句。
呃,这倒是,再过五百年也没格完,反倒越格问题越多。
“确实如此,格物穷理,物无穷无尽,理亦无穷无尽。”朱厚照弯下腰,捡了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圆。
“物之理犹如这大地,咱们所知晓的不过是这圆内方寸之间。格物之道就是教咱们把这圆拓得更大。圆越大,咱们知道的便越多,但圆周外面的未知也便越多。格物,便是通往更广阔的未知之路。”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王惟清歪着头,调皮地说道,脸上笑意绽放,唇边还有一个好看的小酒涡。
朱厚照看得有点发呆,心里“砰砰”直跳,老毛病发作,又拽了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对面的笑容“嗖”的一下藏了起来,一张大红脸丢过来俩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