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临清第一天差事便有了着落,方文先很是高兴,趁热打铁,又推介起铅笔、书籍和蜂窝煤炉子等货物。王泰来和其他两家商量了一下,除了书籍,其他两样也是稀罕货,但销路如何尚不可知。
最后商定先由三家铺子一起试销,一年后大家再坐下来谈。
“不知方先生东家是京里的哪家贵人?”又喝了几杯酒后,王泰来借着酒意试探道。
“未得主上应允,在下不敢报其名讳,但请王员外放心,赖公公可为我家主人做保。”方文先知道太子不喜招摇,自己在这方面也很是小心。
“咱家做保!咱家做保!再没有比这更放心的生意了。”赖公公拍着胸脯在方文先跟前挣表现。
“有赖公公介绍,咱们也再没有不放心的。”众人又一起拍起了赖义的马屁。
“贵主上既然留意运河上的生意,俺这里倒有一个挣大钱的路子,不知方先生可感兴趣?”王泰来笑嘻嘻地给方文先又斟了一杯酒。
“哦?请王员外说来,咱们一起听听。”
“咱们这几家既有铺子,也做行商。产地寻货源、铺子觅销路,亏了赚了都是本分,只是货物在这运河上来来往往最是熬人。”王泰来叹了口气,旁边何家和邓家的两位听了也是频频点头。
“这是如何说的,运河行船总比漂洋过海轻省些吧?”方文先不由好奇道。
“运河虽不如海里危险,但也有风波之患,轻则漂没,重则船毁人亡,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这倒也罢了,行商总有风险不是?最煎熬的莫过于沿途各种盘剥、罚没。”
“就拿俺家的布匹生意来说,临清的棉布大多产自南直隶苏、松二府,船过丹阳交税领票进运河,按说一路行到临清不应再有规费。但实际上每过一处钞关总有胥吏刁难,不是说俺少报船料就是疑有夹带,总之不能让咱们顺顺当当过去。要么认罚要么打点,总是要出血才行。这一路行来,扬州罚完淮安罚,淮安罚完济宁罚。到了临清,咱们有赖公公护着还好,要是再北上进京,一路上还得再罚四五次,一直罚到崇文门税关。”
“除了钞关要验货横罚,两河交汇处,有的闸口归河泊所管着,一样要罚;剥船过坝,上了陆路,抽分所也要过来找麻烦。到了二月、九月各处槽粮运往水次仓,运军也会寻机找麻烦,不是拦着河道不让你过去,就是故意冲撞,说是俺们坏了他的船要赔偿...唉,真是苦不堪言。”
“俺给方先生算笔账,自松江府收布,最大宗的阔白细棉布一匹价银三钱,到临清车脚船钱一钱六分,税钱三分,按说到货拢共四钱九一匹。但加上各处关津罚没、打点、赔偿,铺子里成本已是一两二钱一匹,高了两倍不止呀。”
“俺吃了苦头,心里也寻思,这运价比布价都高,如果有个法子能规避这些罚没,指不定做船运生意比布帛更挣钱。但俺们除了赖公公再无依靠,赖公公也不好插手其他钞关的差事。如果方先生的东家能出面招呼到沿岸的关津衙门,不若咱们一起组个船行。”
“方先生的东家不用出本钱,这钱俺们来出,船就从卫河船厂买,这个老邓他们家有门路。”
旁边胖胖的木材商人点点头,“俺家一直给卫河和清江两处船厂供应杉木,已经四五十年了,这两处都能买到船。两百料的粮船漕运衙门作价一百九十两,外头卖给船户不会低于两百二十两,俺去买指定比漕运衙门还能便宜些。”
方文先听了两人所言有点心动,但这里面诸多细节还要再仔细推敲,便说自己再想想。
王泰来一看有门,便趁热打铁说道:“俺们这几家都有自己的船,这运价也不知算过多少遍了,两百料的船一船两千匹布,只按现在一匹五分的船钱就得一百两,走个两趟就能回本,后面都是净赚,就算有漂没,这么高的利也能扛得住。”
“多谢王员外指点,在下还要在临清盘桓两日,离开前定当登门拜访,咱们再好好商量下细节。”方文先放下酒杯拱手说道。
王泰来听了便不再多言,众人又饮了几杯便各自散去。
第二天,方文先独自沿着临清的街巷逛了逛。临清四面邻水,被三条河道夹在中间,北边是前元会通河故道,东边是永乐年间开挖的新河道,西边则是往河南去的漳卫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