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安说完,殿内一时沉寂下来。
朱厚照出了一回神,想了想前因后果,又把刑部宗卷、扶安及赵婆婆的话过了一遍,觉得事情大致说得通。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生母只怕就是这郑金莲了。
只是...
朱厚照把宗卷里的御批给扶安说了一遍,问到:“扶公公觉得郑氏还活着吗?”
扶安想了想,“不至于,郑旺也只是拘了起来,陛下想要的不过是息事宁人而已。刘山所谋不小,又勾连内外惹出事端,倒是连累了那周黄女。”
朱厚照点点头,“太皇太后已去,你此后如何打算?”
“奴婢打算求陛下恩准,去天寿山为太皇太后守陵,或是外放个偏远之地做个镇守。”
“呵呵,这事还没完,只怕是跑得越远死得越快吧。”以为远远躲开就没事了?已入局中,成了是非之人,不在眼皮子底下安生呆着,还想跑?
扶安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又俯身一拜,“求太子救命。”
朱厚照点点头,“我倒是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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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弘治听完扶安的话,阴沉着脸道:“为何要去浣衣局当差?”
扶安硬着头皮解释道:“太皇太后驾崩前,曾与奴婢说,陛下仁厚,必不会害了郑氏性命。又言及宋时章献太后与李宸妃之事,说此亦为保全之道。”
北宋时,宋真宗皇后刘氏无子,抱养宫人李氏之子,也就是后来的宋仁宗。
仁宗幼年继位,刘太后善待李氏。
李氏病故,刘太后又在宰相吕夷简的劝说下,以皇后之礼葬之。
仁宗亲政后知道了真相,并没有为难刘家,反而多有善待。
弘治听完,久久不语。
太皇太后慈心,自己年幼时多蒙庇护,那时自己在宫里天天战战兢兢,唯有太皇太后给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斯人虽逝,其言却善。
“准了。莫要声张,也莫要苛待郑氏。”
”奴婢遵旨。”扶安悬起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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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坤宁宫。
皇后正在教训张延龄,“快三十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葬礼之上怎可如此轻慢?太皇太后有大恩与陛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下次若再如此,陛下打你板子,我可不管...”
张延龄低着头,嘴上应着,面上却很是不耐烦。
李兴从门外进来,俯身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皇后一愣,“扶安去浣衣局了?”
“是,听说是太皇太后遗命,要陛下保全郑氏。”
一提到郑氏,皇后就觉得心气不顺。
李兴又说了一句,“昨日里听说,扶安回宫当日便见了刘瑾,两人在清宁宫门外不知说了些什么。”
张延龄在旁边冷笑一声,“姐姐还留着那人作甚?太皇太后也不是正宫出身,同病相怜罢了。你看她与宪宗当年是如何对待钱皇后的。”
“你住口!”皇后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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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今日是大学士杨廷和讲授《通鉴》。
课罢,杨廷和忽听太子问了一句,“先生,孤有一事请教,若李宸妃在时,宋仁宗已知其为生母,仁宗当如何处之?”
杨廷和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显,只缓缓说道:“嫡母在,当尊嫡母。”
朱厚照点点头,行了一礼,转身出去。
“这应该就是这个时代,舆论所能容忍的边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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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东华门外,内东厂衙门。
林旺摆着死人脸坐在正堂椅子上,两边分立着辑事、掌刑两房掌班。
“皇后既已将此事指派下来,我等总要有个交代。范千户,你去把这手尾收拾利索。”
范宣却道,“回厂公,职下此前打问时已在那郑氏面前露过相,此去万一惊动了郑氏,闹将起来,反倒麻烦。要不让辑事房去?”
林旺扭头看了看辑事房一边,随口到:“张锐,此案你未接手过,就你去罢。”
张锐暗骂一声,却不敢明着拒绝,只能俯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