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骏说道:“外面的长安市集上也要放置水摊吗?那要重兵把守了!”
康崇说道:“这个我可以跟祖薇说一下,她在秋冬一直赊衣给药,顺便赊水吧。”
乙骏切了一句说道:“赊粥赊水根本不能止盗,治标也不治本。吃粥水的人觉得这是占便宜,不吃白不吃,他们觉得自己永生永世就该被富人救助,长此以往,哪有想法自己自足?要么怨天,要么怒地,要么求神拜佛穷算命!”
世民指着树荫上挂的水牌子说道:“那为什么裴府能做到这一点呢?”
乙骏低低声地说道:“您不怎么来裴府,所以,不知道,我们裴府的这个水摊已经有好些年头了。”
乙骏接着说道:“我与长安城的各大家的管家都有接触,都被家大业大的烦心事操心着,难道只有市集才会偷盗?自己家的内贼也很令人烦恼,虽有家法家规,施以王霸之重典又如何呢?苦思良久,我才在裴府想出这个法子,长此以往,自然能使人生出圣贤之心!”
世民说道:“贩夫走卒也会有圣贤之心吗?”
乙骏摇头说道:“从古至今,人人以至德为念,治理国家也要以人人有圣心和至德为念。如若这个国度利益重,而仁德轻,那泱泱大国,穷富不等,真不知要走完多少世的年头,才能做到止盗不取呢。你要说我有什么办法,那您觉得您有什么办法呢?”
长孙无忌说道:“你说的穷富不等倒是切重要害啊,这个裴府如此高人一等,自然没有喝不起茶水的人,但是放到长安城的市集真的太难说了。我会把你的想法回去说给皇帝陛下听的!”
世民说道:“千百年来,中原就承袭着礼法呢!”
乙骏笑着说道:“秦汉之国,高高在上的人,有几个人会把贩夫走卒当人看的!礼法为表,实为利益二字。天下熙熙,天下攘攘,何处不是利益二字呢?”
长孙无忌听得直摇头说道:“中原人多地薄,贫富不均,人心不一,若听了你的,中原恐怕又是大乱!”
乙骏点头说道:“这个千古以来的话题,论几个月都难论完。”
康崇说道:“何况只有我们四个,加起来也刚满一百岁,许多道理不是一天论完的!”
世民指着远远奔忙的骡马牛驴说道:“这是干什么?”
乙骏说道:“府里选送优良的品种,胡人们的也有,长安各大家族也有选送,比试谁家的更为出众,选育良种吧!”
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我这次总算大开眼界了!”
长孙无忌再敬乙骏一杯,说道:“我们要回去了,叨扰了两日,受益匪浅了!”
乙骏说道:“哪里哪里!”
康崇凑过头来对乙骏说道:“忙完了这里,还是住祖薇的不老楼吧!”
乙骏点头道:“好的!康爷!小的听您的!”
吃完将散,长孙无忌从怀中掏出两枚禁宫金锭抛给乙骏说道:“叨扰两天,费心了,这些笑纳吧!”
乙骏接过钱,皱了皱眉头,翻转金锭,再见世民和长孙无忌,已经远远离去。康崇笑着上前拍拍乙骏的肩膀,深深颔首说道:“快人快语!了不得!”
李世民统帅三军,从不喜欢拖泥带水,唧唧歪歪,若有军情,瞬息间就决断了,大战战机稍纵即逝,所以,看得出来,乙骏很对李世民的脾气了,李世民最深信武将,如果文臣,大多是长孙无忌遴选了,李世民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跟其他人聊军国以外的事情。
乙骏不由在身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钱到底该拿还是不该拿呢?为甚么要拿禁宫的恩赏呢,真是深受不起!”
回到东宫已经上灯了,世民毫无睡意,见萧瑀、封伦、王珪、魏征、陈叔达等都在议事,又有长孙无忌在侧。世民询问诸位如何止盗,命他们陈述。萧瑀说道:“陛下可下发旨意,在京和外任一起议论这个议题!”他脾气有点大,这是从何说起。
封伦说道:“官匪一家倒是小事,官逼匪反,草菅人命,以人头论功绩,从秦代以来都见惯不惯的了。”
世民越听越皱眉头,直接问王珪说道:“您觉得如何呢?”
王珪说道:“丞相之言,是要修正因功论赏的成法,虽然可能会有官逼,但匪就是匪,反或不反,都必须杀的!”
世民绕过魏征直接问陈叔达说道:“您又觉得如何?”
陈叔达说道:“王老爷此言,那么在座的某些人从前不是匪就是盗!岂不是要杀了以安天下?”
长孙无忌万万没想到东宫政事堂居然会有人说出如此异样的话语来,陛下自晋阳起兵,岂非大隋之匪,而魏征老爷的境遇更不必多提了。
世民真没想到陈叔达会这么说起来,于是说道:“止盗是让天下安宁下来的意思,如何能让盗匪安宁呢?”
诸人忽然众口一致得说道:“用法典吧!”
世民呆了一呆,想到在老裴府上看到的一切,于是说道:“民众之所以盗窃,是服役太重了,贫富不均,官员又贪求无度,百姓自然饥寒迫切,不顾廉耻了!”诸人不由个个飞起眉毛,这是哪位圣人点拨了高座的这位小爷啊,这都想到了,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世民说道:“明日起,东西两市各放一副水担子,或者一副粥桶,不许命人看住摊子,也不许专人收钱,放着一杯一文的牌子,且看国人到何时知道礼义廉耻吧!”
此话一提,就连王珪和魏征都皱起了眉头,这种哗众取宠的倒逼感觉,可不亚于商鞅的移木取金啊,一定会引起长安一片哗然。不过商鞅那么做了,倒逼世人人人争利,而世民这么去做,倒逼世人人人守节?自古以来中原和天下就是利益当先,让利守节,自古未有呢!
诸人又详谈了止盗的细节,不久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