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接过文书,再细细品味,虽然迟迟不决。因为他想着自己从未细想过户部那摊子的事,倒是想让长孙无忌看看,再做决断,于是将文书袖在袍中说道:“今天天晚了,次日再定。”突利可汗自小打理草原财物,见世民此番谨慎,不由点头微笑,不做可否,一个马上皇帝居然也小心起来,可见他做皇帝开始做老练起来,突利可汗与世民陛下来往甚多,从未见世民如此谨慎,这里刮目起来。
乙骏这里给景州(今河北衡水)录事参军张玄素老爷带路,张玄素见乙骏年纪轻轻,竟然署理司空府的事宜,不由说道:“小爷,您在司空府很多年了吧!”
乙骏微笑道:“张老爷,您切莫如此客气,我常年在外,在司空府里,我也算是位分很低很低的。”
张玄素摇头笑着说道:“小小年纪,谁教你如此乖滑?”
乙骏侧脸说道:“我是乖滑吗?京城里我是不来的,跟张老爷一样,哪敢在京城的地面上来乖滑?”
张玄素比乙骏年长许多,微笑道:“您要带我去见谁呢?”
乙骏说道:“这里是司空府,当然是当今司空裴寂裴老爷,或许他还能把您推荐给皇帝陛下!”
张玄素听闻是要把自己推荐给世民陛下,当时就冷下面子,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我岂能与他同谋?”
乙骏说道:“您也该看在裴老的面上,这次我是奉裴老的吩咐,去景州请您过来论道说法的。”
张玄素说道:“说了又如何,建成能活过来吗?”
乙骏知道李世民的哥哥在当年窦建德、刘黑闼之战中,对山东河东民众以及窦建德的部下有很大的恩德,而张玄素刚好是窦建德的老部下,又念着李建成的恩情,所以别怪张玄素要黑脸,李世民对李建成的部属实在也算陪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了。
乙骏低声说道:“您是知道当年武德元年刘文静与裴老爷的事情,其实裴老爷已经在武德六年后不再管朝廷之事,今天请您来,是说给裴老听的,千万不要走。”
乙骏勉强把张玄素一把推进大厅的大门,然后一把合拢移门,又在外面上了一道门栓。
张玄素是认得裴寂的,只不认得突利可汗和李世民。
但他走进这间大厅之后,见到位次,就知道眼前三人,裴寂尚且在陪坐之列。
张玄素暗暗地在背后抽出一柄匕首,默默地扫视着微服私巡的世民和民服的突利可汗,这时,世民年仅27岁,而突利可汗年纪更小,是22岁左右,但风霜雨雪的刻蚀下,两人的外貌年龄似乎差不多。
裴寂飞快地给了张玄素一个眼色,叫张玄素只需要朝北跪拜就可以了。但张玄素眼里的沉默却让裴寂和李世民深感差异,阴森森的神色,让人吓得满打激灵。
突利可汗却看着十分好玩,淡淡地望着世民说道:“世民陛下,你们中原君臣朝见原来不用行礼的啊!”
张玄素见突利可汗开口,于是毫不犹豫得拔起匕首,寒光闪闪,急步飞上,匕尖向世民的鼻尖滑来。裴寂和突利可汗吓得站起了身子,裴寂怒道:“住手!他是皇帝陛下!”
突利可汗却更加好玩得说道:“世民陛下,原来你们君臣见面,是用匕首行礼的吗?”
世民大吼一声:“突利!闭嘴!”他一手端起面前的小案子,格挡住张玄素的匕首,但张玄素的匕首实在是把好刀,硬生生在小案子上捅破一个洞,世民力气太大,一把将张玄素的匕首和案子直接剿起,伸手扔到墙壁之上,咚噹之下,墙壁的粉尘被小案子震落一大块。张玄素和世民这一交手,便令张玄素实在灰败,世民身为皇帝,伸手实在了得,在过手之中,突然发现世民臂力惊人。世民原是以弓箭闻名于世,京城秦王府老诸位都知道世民以弓箭、尉迟敬德以长矛定天下的盛名。
世民见张玄素满头大汗,而自己也燥得浑身是汗,张玄素抬起脖梗说道:“我只求速死,其他事什么都不提!”
世民说道:“是因为建成,所以你刚才想行刺朕吗?!”
突利可汗微微笑了一下,刚想说话,裴寂知道中原和草原这些20来岁的年轻人嘴里惯会跑马车,于是立即用眼色杀住。
张玄素对世民说道:“我对隋朝是我自己的衷心,对老窦(窦建德)是感他的恩心,对建成是感他的德心,你呢?你是什么?”
李世民盛怒之下,直接握紧了双拳,对自己不忠之人,留着做甚么?
此时,后堂走出一人,威风八面,又深沉干练地说道:“皇帝陛下和裴司空对您是一片赤诚的诚心,难道这也不能打动你吗?”世民本来被张玄素说得哑口无言,回头见长孙无忌和康崇走出后堂,康崇来到墙壁旁,拔出案子上的匕首,还给张玄素时,见年长的张玄素泪水不住哗哗滚落。
长孙无忌对张玄素说道:“裴司空知道您是原东宫门人,请您私会陛下,原本陛下没有召集人马护卫,已是对您恩待,您却兵刃相见,难道陛下是您的仇人不成?即便陛下是你的仇人,但身为大唐朝的臣子,不管谁做了皇帝,首先还是对国家之君要礼重的!”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口舌了得,一番话语说来,言辞灼灼,令人惊叹。
世民却止住长孙无忌的话头,低声说道:“张老爷,从朕玄武门事变到现在九月份整整三个月,中原之中,我一直等着您对朕的贺表,现在朕明白您对窦建德、对李建成,还有——”世民越说脖子越红,不由低声说道:“还有对大隋朝的衷心呢!”
张玄素忽然回旋过来:“又怎样!我的心,天地可志!”此人气盛凌人,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