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静静的坐在一个充满污秽的客厅中心的破旧沙发上，整间客厅仅有的光芒便是地上那两盏橘黄的油灯，一前一后，两圈交织的光芒勉强撑出一片安全的空间。

房间安静的让人害怕，四周通往各个房间和楼梯的道路全部用各种家具堵死，所有门上面都钉满了木板，各种狰狞的血迹布满房间各处，甚至有一部分都高高的溅到了天花板上。

墙壁上爬满了诡异的符号，这种充满亵渎的符号根本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中，当你一眼望去，你甚至会发现它们是活着的。

寂静的空中似乎回荡着一些奇怪的声音，好似有千千万万个人在低语，声音从小到大，由远而近，然而在接触到那股橘黄色火光的瞬间，声音停顿片刻，空中莫名的出现一股淡淡的迷雾，接着缓缓的变成了无数个身形凄惨的虚幻人形。

迷雾被火光燃烧，可火光却随之减弱。

在袁越没有注意的角落里，黑暗缓缓的蠕动爬行，悄无声息的吞没了那些被他消灭的怪物残骸。

而袁越只是静静的坐着，就算分离的意识早已察觉这一异象，他也只是默默的放任这一切的发生，就和他面前被火光照出的另外五个人一样。

因为他们知道，不是所有的危险都可以被解决，也不是所有的变化都会带来杀机。

比起惊慌失措，不知所谓……安静，不发出任何声音，不进行任何思考，哪怕怪物就在你身后游荡，你也要冷静地像具尸体一样，这才可能让你安全的活下去。

这便是在终焉之境中活下去的常识。

令人窒息的寂静还在蔓延，顺着这份冰冷，袁越的一小部分思绪在重重包围下回忆起了不久前的事。

……

“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吗？”面对对方反过来提问的问题，袁越却是面露难色，不是他不想回报这份信任，而是在这番话后，他对另一个自己产生了不少好奇心。

“他究竟跟你们说了什么？另一个我在那边待了多久？他是人类吗？他是怎么出现？”

袁越一股脑的说出一大堆话。

“果然。”另一个身形细长，气息干练，脸上戴着面罩的男人猛的一拍手，“好运，我算是理解你为什么怕了，这他妈的全跟袁越预测的一样啊！那家伙平时有这么恐怖吗？”

“什么意思？”袁越立刻疑惑的反问。

“……”

然而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袁越，稍微过了几秒后，声音细腻的女性才缓缓开口，“抱歉，连我都被吓到了，走神了几秒。”

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细腻的女人继续说道：“接下来的话，我都是照他安排的说的。”

“袁越，当你发现我们的种族和来历后，你会怎么想，你第1个想到的人是谁？”

……特蕾西娅。

袁越眉头轻轻皱起，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女性就接着说道：“再联系一下你目前所知道的，以及你为什么会来找到我们，你又为了什么？你又想到了谁？”

……博士！！！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随着这两个字眼闪过大脑，袁越立刻掐断了有关这两个字一切的联系和想法。

“我知道了。”袁越大手一挥，干脆利落的说道：“不用再说了，我信任你们。”

而此言一出，对方五人的眼神又再度变得奇怪起来，渐渐的，一些低声细语慢慢响起。

“卧了个大槽的！！”

“真他妈像啊！”

“……全部都和他所说的一样……”

“这真的是另一个袁越吗？真的不是他出门上了个厕所，转身又回来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吗？”

袁越也是不理，径直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走了过去，坐下，默默的感受着周围投来的视线，然后咳嗽两声后，郑重的开口说道：“其实，我不知道另一个我跟你们说了什么，但现在的我确实是抱着相当明确的目的来麻烦你们的。”

“重返卡兹戴尔。”

这时，五人当中从刚开始便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另一名女性，此刻突然开口。

一双红色的眼睛投来，袁越看着对方雪白的长发，和那个在微笑中故意露出的尖牙，也是认出了对面的种族——血魔。

“诚如此言。”袁越点了点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不会强迫或者胁迫你们作为我的向导，带我去往卡兹戴尔，这个过程太过危险，横跨迷雾，对觉醒者来说也是九死一生。”

“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一份地图，或者给我指明一条路，报酬由你们来定，只要不是要我命，我什么都可以帮你们做。”

听完袁越的话，干练的男性嘿嘿一笑，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故意挑刺般说道：“什么都可以？如果我让你去杀人呢？”

“我会酌情考虑。”袁越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但话语却意味深长。

“呵呵……那……如果我们不知道呢？”

干练男子确是不恼，摇摇头又反过来接着说道：“如果你是听人介绍过来的，那你肯定知道我们是怎么被发现的。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再加上终焉之境的特性，你应该很清楚，这么长的距离，我们不可能记下什么有效信息。”

而面对这番相当现实的话，袁越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他的情绪没有因为困难受挫，反而更加高涨。他开口。

“可你们既然认识袁越，如果你们跟袁越做过同伴，如果你们曾向袁越询问过意见，你们就一定会做这种看似无用功的行为。”

仅仅只是一两句，干练男子眼神中的玩弄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袁越还没说完，“因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常识，无论之前知不知晓，只要有人因这个常识受过一份收获，他就必然会记下，人在走投无路时更会如此。更不要说……”

袁越说着，视线扫了一眼在场众人身上的装备，五人身上无不是穿着统一制式的特种服装，或是偏黑的青色，或是单纯的迷彩，束脚裤，高筒靴，腰间绑着挂腰包，左生活，右战斗，上半身还穿着多功能作战防弹背心。

就这打扮。

你说他们不是精锐，你看袁越信吗？

你信吗？

“你们穿着的装备，散发的气息和干练的姿态，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你们假设成……缺乏常识的人。有些东西，不言而喻，但它早已深深的刻进了你们的身体，和你们的生命融为一体。”

“这样的解释如何？”袁越双手向身侧一摊，自信的仿佛像是在表演的演员一样。

“厉害！”干练的男性也是毫不吝啬的拍起手来，接着他又看向那个壮硕的大汉，“怎么说？队长？”

“嗯……”好运闭目沉思，在那沉稳的气息和老成的面容的酝酿下，隐约中甚至有股不怒而威的气息出现。

“哈哈哈！”只可惜，好运突然咧嘴哈哈一笑，方才的一切气息就宛如错觉般消散，他猛的一拍大腿，然后站起来说道：“袁越，我们跟你一起行动！正巧，我们也想回家了！”

“此话当真？”可袁越却皱起了眉头，从结果来看，有他们的加入自然是件好事，可好就好在，袁越并不清楚这份加入究竟是不是因为另一个自己的缘故。

“这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袁越也同样站了起来，他与好运双目直视，“刚才我也说了，横跨迷雾对觉醒者来说都是九死一生。你们应该清楚自己是被救过来的，而不是走过来的，再回去说不定只有死路一条。”

“各位，信赖可以让我们把背后交给对方，但这个前提是对方还活着！还请各位再仔细思考一下，我们二者之间存在一些本质上的差距，不要将我的这份行动当做一种无畏，我在这里死亡可以复活，可你们呢？”

为了将事情挑明白，袁越甚至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最大的底牌给掀了出来。

然而……

即便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哪怕是任何人听了这些话也会稍微迟疑几分。

但，袁越没有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这种想法，恰恰相反，袁越只觉得对方眼中的信赖和光芒太过耀眼，让他都不禁侧目。

“嗯……”好运微微撅起嘴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鼻音，接着情不自禁的笑道：“说的很有道理，不愧是你，袁越。是非好坏，你总是分得清清楚楚，不会随便拿别人的性命当赌注，更不会随便把人推到前面送死，危险来临时，你的想法和行动总是最正确最理性的，其中还能随时变换风格。”

“真不愧是你啊……不，应该说无论是哪个你都一样。”

这时，剩下4个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投来的视线无一不包含着最纯粹的信赖。

好运大步向着袁越走来，他伸手，先是给了袁越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好似炫耀般的说道：“怪不得雷小子就算是怕你怕到骨子里了，可当你不在时，跟别人或是别人提起你，他对你永远都是那么崇拜，他口中的你仿佛无所不能，而你也确实回报了我们这份幻想。”

而袁越表情依旧平淡，纵使对方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他也不是会因为几句夸赞就忘乎所以的人，可下一秒，那个狠狠拍到自己肩膀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瞳孔不禁微微扩大的动作，一下子打破了他原本平淡的表情。

“哈哈哈哈！”孔武有力的大手从袁越的肩膀上收回，好运又哈哈大笑了几声，“好啦好啦，别绷着那张脸了，多笑几下，接下来我们就要一起行动了，哪怕是在回家前也不能一直摆一张臭脸啊，不然即便到了家也笑不出来了。”

“唉……”袁越无奈的叹了口气，稍微揉了揉肩膀，然后一脸严肃的看一下面前五人，他再度发问。

“此话，当真？！！”

“当真！！！”

五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让袁越所有的话语不可避免的被咽进肚中。

“我知道了。”袁越最终只能点头，“谢谢，各位此番举动已是赌上性命，此等恩情，无为已报！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若遇上难以解决的危险，各位大可以把我当诱饵，先一步推出去！”

“唉！你！”面对此等毫不留情的话，好运是第一个面露难色的人，他抬手二话不说又给袁越的肩膀上来了一巴掌，接着骂骂咧咧的说道：“你呀你！净说漂亮话！我们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大家都是同伴，舍生忘死的那种！把自己兄弟推出去当诱饵，这种畜生的事，我怎么可能干得出来！”

“袁越！下次不许再说这话了！！”

“……”

而袁越刚想张嘴，刷刷刷的五道锐利的视线瞬间扫过他全身，身体一下子紧绷，然后他看着面前五个神情严肃的人和那双拳握紧，青筋迸发，跃跃欲试的拳头后。

袁越默默的把那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话给强忍着咽了下去。

“……好的，我知道了。”最后，袁越也只能讪讪的点了点头。

……

不过即使确定了共同行动，袁越他们也没有立刻出发，虽然这些人嘴上说和袁越共事了很长时间，但事实就是，此袁越非彼袁越。

他们或许能跟上袁越的思路，达成一定程度上不用语言的默契，但这其实是一种基于他们直觉的概率事件，而存在概率，就比定会存在失败！

仅仅六人走进迷雾已是相当大胆，更不要说他们还妄图横跨迷雾，袁越说的九死一生绝非戏言。

所以他们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合。

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对方，无论是对方的性格想法，作战思路，行动规划，作战偏好，个人技能等等等等。

几乎是紧随而来的，袁越他们在坐下的瞬间就开启了一场自我介绍大会，袁越也得知了除好运外其他四个人的名字。

紧接着就是在训练场上展示个人的技巧和能力。

而让袁越觉得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是——这五个人竟然全都是觉醒者！

他们每个人都点燃了自己的心火！

与他们相比，袁越反而成为了队伍中拖后腿的角色，毕竟觉醒者在迷雾中行动不受阻碍，在他们心中燃起的熊熊火焰前，管它是什么迷雾，变象还是怪物，通通都会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不过，“烧”只是个形容词，并不是所有觉醒者外在表现的方式都是火焰，它们大多都具现成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不过……心火和觉醒者。

袁越一边和他们聊着天，一边脑中分离出来的意识开始飞速思考。

他在将军给的笔记中见过相关的解释。

终焉之境，一个可能无限接近绝对唯心绝对混乱的未知维度。

其实，有关终焉之境，当前各个文明的学界都给出了十分相同的观点。

如果按最初的推断来看，终焉之境各种荒诞无序的特性像极了另一个维度的体现！

虽然鉴于人类如今对维度的研究也只是存在在猜测上，但通过对自身和周围的总结，人类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比如终焉之境过于唯心，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平行穿越到了另一个规则比较混乱的宇宙中，但接下来的东西却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非线性时空，去量化，趋同性消耗，实质性坍缩，泛文明悖论，触发性危殆……

种种过于不可能的东西打碎了他们一切幻想，科技并非无法使用，而是包含科学在内的数学，物理等一切规则都发生了变化，在这里1+1可以等于任何东西，但唯独不可能等于2。

在被人类文明概念或是人类意志凝结地、变象和半固定空间，火光照出的固定空间等等外，在迷雾的包围下，数这一概念将不再被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