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说到这里神色一顿,道:“那人我认得,是个往来江两岸的牙保,姓郭单名一个斌字。你也应该认得,见到人会有些印象。每年你舱底被海水卤了的残绸大部分都是由他兜底。他家里内人是个能抛头露面的半吊子郎中。医术上来回总是那几付药方,倒也吃不死人,照方抓药吃了见好的也没几个。但不耽误有人愿意磨她家的门槛。江华岛兵起后,倭人大举挺进高丽。郭斌见了对岸的势头琢磨出商机利点,在江面上往来跑了两趟,居然与倭商勾搭上。久之,成了对面倭商家的一名兼做经济,常年两岸跑两头赚油头。他也是望月楼内的常客。望月楼的转手都是他一手搭的线儿。跟那个白俄杂种兄来弟往也有几年了。他扎进高丽半个月后突然让人捎信给大业,说要与他做笔买卖。他在江上常年雇佣了两名帮手,用于往来业务。一个患胃疾的李旭晓,一个吃饭不抬头的徐大增。这两个在江面上因为口壮,吃啥都是“锅见底儿”名声在外。大业问哥俩做啥买卖,哥俩支支吾吾。大业把人领进饭庄,等上齐了菜品,这哥俩见菜头可以就不打自招,说“老郭摊上事了,等钱上船呢!倭馆那头也在搜他”。大业问哥俩“倭馆的搜他做啥?”
哥俩捧着海蛎汤面说“这老骟货早晚得出事,起先跟倭馆的勾搭上后,倭人给他明面儿上的油水都是些针头线脑的,真正干大票的都在水师大坞一带,远的他还跑过牛庄,塘沽。这二年,跑的更是勤紧,有时大半年都窝在旅顺,这货保不齐,,,,是个细作,替倭鬼做先锋侦查的!
大业再细问下去,这哥俩头不抬眼不睁的只顾着吞面。就暗晓这两个是来讨利的,便剪了两角碎银又让跑堂的端来一碟酱焖杂拌鱼,一碟炸茧蛹后,哥俩又续上前言说“上月从西海回来后他人一直躲在高丽那个家里养伤,大聃凤领着他俩的私生子常在江口坐着,望着咱这边儿,,,,,他俩养的那孩子今年也有七八岁了,俺俩闲的无事就逗老郭这个小野种玩,套他话儿,套来套去,老郭在旅顺踩点时大概是被水师的人识破,给捆了,,,老郭在旅顺指定反水全招了,本想着这次回来能两头吃结果被倭馆的也识破了。才眼下着急抓钱跑路,,,,,他人还在伤中,就指使俺俩给他跑腿,去望月楼把杂种二爷邀到这头来。等人到了,他俩在舱里开始还有说有笑,后来也不知怎地就急眼了,杂种甩袖就跳船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四叔说到这里揉了揉眼睛,把视线从大江深处拉回来笑道:“这俩货照理说与那个大聃凤还连着亲呢!他们都是姨表的兄妹。架不住这俩都是饿鬼托生,有奶便是娘。那个老郭到今年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三方豆腐的个头,瘦得跟具白面骷髅似得。年轻时就是个笑里藏刀色字当头的主儿,背着郎中在对岸养的这口家口不是旁人,是与他们家对门一户于姓邻居家才过门的新媳妇。嫁过来两年了,肚子一点不见鼓。新媳妇被婆婆逼着来找女郎中。一来二去被郭斌看入了眼。于家新媳妇那块地不赖,不出苗是于家犁头不行。他家那个憨货后生小时掏鸟窝被树杈挤碎了蛋子儿,囊里不挤出活精。郭斌生性本就轻浮,眼下手里又有点闲钱嘴上就开始馋荤腥儿,两片鞋底子嘴儿又能哄人,于家那个新媳妇真就愿意让他捏让他摸,拖了裤子没俩月肚子就鼓起来。郭斌知道了居然就起心动念。郎中不是没给他生养个一儿半女,他是有一个独子的,却是个痴傻的半呆儿,单名一个传字,原本指望他祖豆千秋香火永“传”。郎中那块盐碱地而今又老又咸再传郭门薪火是没指望了。郭斌就连唬带吓就把新媳妇诓到对岸了。新媳妇丢了,婆家娘家都急疯了找,老郭这人精就脱了大聃凤一只鞋在江里沾了沾水,泡了泡汤拎到邻居家。两家人一看湿鞋都以为媳妇这是投了江。后来也不知怎地让这俩货知道了实情,就在老郭那里常年骗吃喝。老郭也不养闲人就半雇半赏的让他们跑腿应个急什么的。
老郭约大业在义州统军亭外北上一个江湾里见,大业摇船过去时,他人蹲在江湾静水区一处临岸的一大团柳荫里。等人到了,两船隔着一尺来的水他张口就要大业拿出三千七百四十七两纹银。大业问他什么买卖这么值钱还有零有整,不说个由头,换做是谁都不愿去做这个冤大头。
老郭说“你是不是要寻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小的?
大业装着听不懂,老郭在那头便捻秧说“两名老的纹银各二百两,中间少的年轻力壮看管起来费心血,按纹银三百五十两算,最末那名小的最值钱值纹银六百两。加上六个月的肉银与餐水灯油花销共计三千七百四十七两,这可不是漫天要价,可都是上过称的。”
大业说,“人是你绑的?”
老郭反讥说,你见过哪个绑匪连自己也给捆上的?
大业就笑他说,那你见我为何要跑?
老郭说,自己被人拎刀架脖儿,不跑,还伸脖儿等人剁?换做是你,你也跑,再说,我跑也不是因见着你。
大业故意挑逗他说,既然你也是肉票,何故今日也做庄干起勒索的勾当?
老郭有些不厌其烦,让大业不要再刨根问底,自己只是个顺手牵羊从中抽利的,好巧不巧的让他撞上了这么一笔买卖,洞悉出期间的奥妙,不抽白不抽。
大业说“你张口就是一笔大银,得容我跟苦主家里商议一番,若是凑足赎银,我可是要先验货的。”
老郭说货不在他手里,今日你愿付佣金,我自是告知货在哪存着,你自由去验。
大业知道他等钱用,就有意拖延他,磨他说“一般富户家里听了你的要价,一时也是手脚无措头皮发麻。我先去探探那边的状况,再来回知你”。
老郭问,几时给答复?
大业装作犹疑不决,让他先等等看。毕竟那么一笔大银,,,,,
老郭在舱里有些坐不住了,说自己这个两头买卖也是兼着风险,一个不留神就如上次岛上那样,陷自己于死地。
大业听是两头买卖,就诈他,那一头的是谁?
老郭摇头晃脑的摆手说,自己这个买卖是选错买主了,你这个混白道的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日你也不是在岛上?
大业指指望月楼的小山。
老郭连忙自证清白说“我跟那货可没任何牵连,这肉票跟我也没有一点关系,我是清清白白一名正经经济,手上可没沾过一滴血,只是机缘巧合撞见了他的买卖,想在他身上借机生点小财。不成想,他居然连我也想一勺烩了。”
大业大概明白了期间的头尾,想是这货在那头没吃着利,才抹头回来邀他的。就提点他说,“咱们安东县统共半扇腚大,都是街面上熟来熟往的,你张口一笔大银又如何能吞的下去?再说,这样的买卖你也不该找我这个吃官粮的来谈,就不怕我当场拿了你?
老郭吊着眼角梢,信誓旦旦的说“你不会!再说,喊价归喊价,我只抽五成的佣金就可。”
大业嫌他要利太高,佯说自己在苦主那里肯定商议不下来。既是白得买卖,你抽一成的利我倒愿意替你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