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月光从瓦片的缝间溜走,许秋草坐在副屋的顶上,拔弄着握在掌心里的一簇狗尾巴草。
穹苍的一角被朦胧的火光照亮,除了他,今晚的灵莱村注定有不少人一夜无眠。
拒绝了村长的邀请之后,鹊山宗的外门杂役于村口处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铜骨的幄帐。
未曾在人前露面的天师据说正在那里下榻休息,明天一早便要亲自上山,验收药圃内的灵植。
如果说前几晚是为了守文鳐鱼的话,那许秋草现在纯粹是睡不着。
一向喜欢大着嗓门说话的二婶在散场之后突然变得格外沉默。
利落的快刀砍在尖叫的母鸡身上,今天的活畜尤其抢手,在孩童们的欢笑声中,灵莱村中几乎家家户户都飘起了肉香。
鸡肉最终被分成了四份,许秋草和许杏不约而同地取走了其中的两小份。
剩下的两大份被分给了他的阿弟和阿妹,二叔和二婶的一对龙凤胎的儿女。
扎着羊角辫的阿妹扒着碗,傻乎乎地说:“阿妈,要是天师大人平常能多来几趟,那该有多好啊!”
二婶板着脸:“啃你的鸡腿,废话那么多干嘛?”
狗尾巴草随风飘散,许秋草转过头,跳下屋顶,直奔山顶的巨木。
举世无双的迷榖树屹立在招摇山靠近西海一侧的悬崖边上,伞状的树冠射出璀璨的荧光,笼罩四野,衬得满天的星辰宛如萤火虫一样渺小。
许秋草小时候经常会做一些古怪的梦。
在那个遥远的世界里,高楼拔地而起,肚里载满人群的铁鸢飞越汪洋。
穿着银白色盔甲的武士在坑坑洼洼的荒原上漫步探险,轻松一蹦便能飞得老高,身后则悬浮着一课蓝色的大球。
许阿爷以前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说是从前在靠近西海的南山里面,有一户人家受仙人庇护,以种花养草为生。
三个孩子当中,次子天赋平庸,资质过人的小女儿被挑为侍奉毒物的人选,因摘花而落下病根的长子则在一场风寒中去世,留下即将临盆的长媳。
秋天的黄昏里,孩子最终面了世,却不幸是个死胎。
发了疯的长媳好不容易被大家用有催眠作用的药草哄着睡下,第二天便怀抱着一个被树叶包裹的婴儿,出现在了家的门口。
没人说得清这个婴儿的来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日子糊涂地过下去。
秋去春来,长媳一睡不醒,村东的柳树林里又多了一座坟冢,这一户人也在半年后迎来了新的儿媳。
零星的农人在药圃内进行夜间巡逻,不是为了防人,而是为了驱逐喜欢偷摘灵果的狌狌,那是一种白耳的猿猴。
许秋草避开光源,在路旁草丛的遮掩之下无声无息地上山。
不知为何,只要他身处被植物包围的环境,就能实现近乎完美的潜行,在少数情况下,甚至能够屏蔽他人的视觉感知。
这是他从前在和别人玩捉迷藏时发现的,每当这时,他就会转移至一个空旷的地方跑出,宣布最后的胜利。
这就导致许秋草偶尔觉得自己是从迷榖树上掉下的一枚果子,迷榖树才是他真正的母亲。
虽然众所周知,迷榖树既不开花,也不结果。
许秋草攀上迷榖树的主干,一把被磨得极其锋利的小刀被他从袖内掏出,对着一条细长的枝条熟练开锯。
无论是弹弓,还是木丸,都是他用迷榖树的枝条偷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