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余行之一向感触淡薄的人情世故能力也在飞速地提高。

告白是余行之发起的。那是在另一个冬日当中，他们在雪山顶峰，满天的繁星还未完全退下，清晨升起的朝阳便已将远处的雪山染成一片金色，余行之向唐梦然递上了戒指。

他们在一起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八卦的学术圈，唐梦然的爷爷唐抚明则对此事表示非常满意。

那之后余行之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一天，余行之突然晕倒在教室里。他被学生们及时送到医院，唐梦然收到通知后立马前去看护。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

经过多日的问诊，与脑电波的扫描，他被确诊为周氏梦境离体综合征——也被委婉地称为“蝴蝶”或“爱丽丝”病。患者起初的病症是嗜睡，多梦，逐渐记忆会越来越差，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所描述的梦境越来越清晰，并且会有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最终无一例外会成为植物人。

这个病症的发病率是十二亿分之一，目前尚属于无解的病症，这让学术界对他感到惋惜。

学校虽然表示永远给予余行之任教的资格，也会给他的实验开绿灯，但日渐离散的思维及愈发破碎的记忆让余行之认识到——自己恐怕是没法继续学术研究了。

在这段时间里，唐梦然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她还主动承担了一部分余行之的研究任务，也将自己的研究方向向脑科学，尤其是梦境这一类靠拢。

“你已经为人类做出足够多的贡献了，现在就好好待在家里，当自己是提前退休了吧”唐梦然总是安慰道。

幸运的是，“蝴蝶”病起初除了睡眠时间延长个把小时，并不会对日常的生活有多大影响，而且余行之也想找些事情做，因此他便成为了唐梦然的助理。之后的几年，直到病情加重不得不住院为止，他算是度过了一段悠闲且幸福的时光。

一周年纪念日那天，唐梦然给他展示了一个特殊的礼物——一个她制作的，叫做《梦蝶行者》的游戏。

游戏是传统的日式像素RPG，这也是为什么唐梦然一个人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原因。游戏的背景和内容颇有意思，讲述的是主角穿越到了异世界，他明白这是一个游戏，想要找到游戏里的女主，随即开展了一系列的冒险。最终，主角明白女主便是这个游戏的创世神，她被自己的阴暗面囚禁。游戏的最后，主角击败了邪神，但是即便救出了创世神，因为阴阳不平衡世界终将迎来毁灭。而毁灭之后，主角便成了新的创世神，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手里的咖啡已经见底，余行之想了想，“你还记得恋爱一周年纪念日那天你为我们制作的游戏么？我梦见我穿越到那个游戏里面了”

唐梦然双手捧着咖啡，小口小口地啜着，听着余行之述说梦里的故事。

“我梦见自己成了伊洛——你知道的，九个可选主角中的敏捷型战士。系统面板还可以用，但我当时没有进行加点，起初我还以为是真的穿越了，因为那个梦境好真实……”

“我已经每个英雄都通关十来次了，但梦里的系统指引与游戏里不一样，不是直接让我去消灭靠近城市的蛇群，而是先让我去帮忙送一封信给没听过的NPC……”

“后面蛇群确实也出现了，但那不是普通的蛇，而是一种被NPC们称作雪怪的怪物，那种设定也很有趣……”

“另外，似乎梦里还暗示了许多细节，比如伊洛的背景是从北方与蛮族战场下的逃兵，而这场战斗的发生，则是因为百年难遇的雪灾导致的饥荒……”

他眉飞色舞地说着，唐梦然则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听着。

“后面，我发现雪怪的弱点是阳光，便加点到光属性上。在战技和魔法的加持下终于战胜了雪怪。幸好伊洛的初始属性，否则换成任何角色恐怕都要GG了。”

“咕噜”一声，唐梦然的咖啡也见了底。

余行之顿了顿，抬头望向唐梦然，眼里带着一丝期待。“所以，那真是一场梦，对么？”

唐梦然怔了一下，犹豫地说道，“我什么时候，给我们做过游戏？”

听到这个回答，余行之喉咙一阵发干，瘫在了靠椅上，浑身止不住地打颤，他用手捂住脸，发出一阵惨笑，泪水从手掌之间流下。

唐梦然站起来，从后面将他靠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我晓得的”余行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家咖啡店我们曾经一起来过，而且我也确实带你回了老家一趟。”

“可我们去游乐场的那天突然下雨，我们没有玩到火山飞龙。基本上只有旋转木马可以玩，我带你坐了很多次。”

唐梦然的双手也开始颤抖，一滴热泪滴落到余行之的耳旁。

“梦然”他顿了顿，“我好想你。哪怕这只是一场梦，我也好想你。”

他依偎在唐梦然的怀里，仿佛是一个无力的孩子抱着母亲。他还记得当自己几乎完全成为植物人以前，他已经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但唐梦然一直如此，从来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什么。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唐梦然，似乎下定了决心。

“梦然，我想回去，至少再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