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荷的脚步距411寝室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等候她回来的佟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急忙借口去卫生间，从412寝室出来比划个噤声，林雨荷秒懂立即停下了脚步。

佟钰把她拉到离寝室远些的地方，探究又有几分责备的小声说道：“林雨荷，你总算回来了，你怎么一天没来做实验？找你又找不到，你没在，害得我一整天都不知该干什么，老师都把我给骂了。”

“对不起啊，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也没来得及向老师请假，老师是不是生气了？”

“我看好像是。你干什么去了？”

“找工作。”

“成功了吗？”

林雨荷摇摇头，本意是表示不知道，佟钰误以为是否定，生怕刺激了她，安慰了两句后去了卫生间。

林雨荷刚回到寝室，张惠生怕忘记什么重要事情似的急忙说：“林雨荷，有个姓王的人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说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一定是工作有着落了！林雨荷道了谢，翻包找到记着电话号码的那张纸，拿着电话卡，心情愉悦地下了楼。

拨通了电话，林雨荷心情便如坐过山车一样急速沉了下去，从泛着五彩霞光轻飘飘的云端径直坠落了下去，一头扎进无底的深海，急速地往下坠着，伸手四周没有可抓握的东西。

王舅告诉她，包总有个儿子，比她大七岁，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不过放心，现在与正常人无区别，需要特别留心才能看出走路稍有不灵便，身体其它方面没有大碍，生理正常，不会影响生活质量。包总和他的儿子都看中她了，正好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处一处，如果她同意，一毕业就能被安排好工作。包总的家庭条件没的说……

林雨荷不知自己是怎样放下电话，怎样拔出电话卡，又怎样走出电话亭的。王舅诚心诚意帮助她，可她就像个扫把星，走到哪里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她就不能顺顺利利有个就业单位吗？

林雨荷不知自己是不是气得昏了头，果断拒绝了包总的“好意”，她对留京不抱任何幻想了，对王舅真心实意的帮助表示了感谢。三姨还在路上，一定不知晓仅一转身的功夫，事情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跟爸妈诉苦，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帮不了她，决定不了她的意愿，告诉他们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对她而言却无济于事，她相信父母一定会尊重她的决定。

林雨荷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世界如此之小，小到没有可容她静一静独处的片锥之地，世界却又如此之大，大到无人可依靠，只能自己去闯……她嘴里好像吃了黄连一般的苦。红漆的柱子，绿漆的栏杆，两株再熟悉不过粗大的玉兰树，高洁的花瓣已经凋谢了，油亮碧绿的叶子枝繁叶茂，她怎么走到通幽亭来了？

亭子里坐着一对情侣，见走过来的人精神憔悴步履缓慢，便起身离开了。

想起来了，她跟王舅进办公楼大厅时，有个脸上坑坑包包的男人坐在门口附近的沙发上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王舅还主动同他打了招呼，还问他为什么不上楼？那人说他在等人，还朝她笑了一下。林雨荷觉得他笑的样子好难看，比他不笑的样子还要难看，当时她没在意就和王舅走过去了。

千头万绪，理不得又不得不理。命运之神为什么不肯眷顾她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林雨荷坐在亭子里的椅子上，已经没有泪水可流。

四月的夜晚，气温还是很低，让人冷入骨髓，夜风把她吹了个透心凉，就这样坐着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林雨荷默默起身，脚步似有千斤重回了寝室。

昨日一整天未见林雨荷来做实验，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闷闷不乐，和佟钰也没有一句话。实验室里的气氛肃静而尴尬，李浩哲想问却不敢问，只能心里干着急。

导师王老师一大早就脸色不大好看地把林雨荷训斥了一顿：“林雨荷，老师见你是个好孩子，第一次你一天未做实验，是佟钰替你请的假，老师忍住了没有批评你。昨天是你第二次一整天未来做实验，连个假都未请，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林雨荷的泪就在眼睛里噙着，她脸色苍白，声音低沉地说：“老师，对不起，我出去找工作去了，实在未来得及请假，下次我会注意的。今天我会抓紧时间，把该做的实验做完。”

晚上王淑杰将电话打到女寝一号楼大厅门卫，询问事情的进展。委屈和酸楚瞬间像泄闸的洪水，眼泪在林雨荷眼眶里打起了转转，她刚要开口讲，就泪眼朦朦地瞥见赵盈盈从宿舍楼门外往里走。赵盈盈回来了，李浩哲也一定在，果然，斜光里她又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极力忍着，不让半滴泪落下来。

林雨荷装作换个姿势的样子，扭身背对着门口，急忙低声说：“三姨，你先撂电话，我这不方便，一会我给你打回去。”

赵盈盈心知肚明林雨荷在故意躲避她，未打招呼地上了楼。林雨荷举着空话筒，另一只手将话筒和嘴巴遮挡了起来，佯装在打电话的样子，就这样站了一会，估摸赵盈盈应该走上两层楼，李浩哲也应该走远了，她放下电话，上楼取了电话卡，到电话亭拨通了电话，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雨荷，你决定不留京就不留京，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就是回临江工作，有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有了生活保障，那也是鲤鱼跃了龙门，你妈你爸也算一步登天，改变贫苦生活的命运了。心别太要强了，留不留京能咋的？在哪生活习惯了都一样。可话说回来，不是三姨说你，人的外貌不是最重要的，找对象你得图一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选择包总那样的家庭，很多人也会羡慕你……”

“三姨，我不想，我不愿意……”林雨荷身子一软，蹲在了地上，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雨荷，别难过，三姨说错话了，你别生三姨的气，不愿意咱就不干……”

“三姨，我想回临江……在你身边，在我爸妈身边，等你们老了我照顾你们……”林雨荷呜咽着，委屈的泪水滚滚而下。

“雨荷，别难过，三姨再替你想办法……”

晚上八点多钟，刘俊楠过来找林雨荷，不一会韩阳和刘家宁也进来了，韩阳组织人手要打“拖拉机”，林雨荷说了句：“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玩吧。”出了实验室就再未回来，李浩哲哪天也没见林雨荷这么早离开的。

到了晚上，导师王老师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见一群学生在实验室里玩得兴起，这位严厉的老太太劈头盖脸地将她门下的三个学生，连同其他导师名下的几个人一顿臭骂：“我见实验室的灯亮着，还以为你们在用功做实验，上楼时我本来非常高兴，一进实验室看到的却是一群人在这里玩，看到你们不上进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六月中旬你们就得把毕业论文写完，然后还得答辩，你们是不是以为时间还早，有的是时间做实验？现在你们不着急，等到答辩，毕业论文写的不合格，到时候看你们能不能毕业！”

李浩哲立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导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扫视了所有人一眼后转身走了。几个人扫兴地扔掉手中的扑克牌，聊了一会儿后便散了场。

送赵盈盈回到宿舍，李浩哲看到林雨荷正在大厅里打电话，他躲在海报栏的背面，见林雨荷出宿舍楼进了电话亭。透过电话亭的玻璃窗，他看见林雨荷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不停地抹着泪。

李浩哲不知林雨荷为何而哭，他知道她仍未定下来工作单位，他祈祷奇迹出现，祈祷他的祝愿感动天地，只求林雨荷能找到一份如意的工作。看着林雨荷失魂落魄地走出电话亭，又慢慢远去，李浩哲生自己的气！

李浩哲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我想求您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