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岁的孩子,居然在梦中呼唤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有谁见过这种天方夜谭的怪事。这不光吓坏所有人,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七岁的时候,又对父母说:“我要去找她。”她就是那个从三岁一直在梦中呼喊的名字——杜三娘。
赵疏桐的父母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只以为他出生就被冤鬼缠身,以致闹得整个赵家人心惶惶。有的族人觉得太不吉利,提出将年幼的赵疏桐沉猪笼,也有的人觉得她是妖怪,提议将她用大火烧死。
赵疏桐的父母自然是于心不忍,便在后来请了几场法事,只可惜都没有治好。唯一庆幸的是,小孩子的赵疏桐并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总算让心有嘁嘁的人找不出更多的理由将她活埋或者拿去火烧了。
就这样又到了她十岁的时候,别家的女儿都在父母膝下撒娇承欢,又或在闺房里锦绣描红。千年的传承中,哪个女儿家不是定好了那夫唱妇随,三从四德的人生之路。
而身材修长的赵疏桐却总是出人意料,总是刻意化妆成一个邋遢的孤儿,又或者是乞讨的乞丐,终日盘坐在城楼口下的门洞边,又或者去市井旮旯里守候,仔细寻觅着盗墓人。
因为,她知道,只有去盗墓,才是唯一找到杜三娘的途径。前世的时候,万恶蛇妖为了威胁她,将杜三娘变成了一个活死人,并扬言说放在了世间的哪座坟墓里,有本事你去找出来,否则你赵疏桐一旦有了后悔之心,你便是我的人,永不反悔。
这是一个折磨人的咒语,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有些千千万万的墓,又让她去哪儿寻找到杜三娘。
但不管如何,哪怕登天下海,赵疏桐绝不会放弃。愿苍天保佑,赵疏桐也不知道在心里祈祷了多少次,可谓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一天,让她在一处赌场里遇到了一个盗墓的人,这个人便是尖头阿三。
他为此执着如斯。那一年,他终于离家出走,决心去做一个万夫所指的盗墓人,从此跟着阿三走上了走南闯北的道路。。
可是,谁能料到,成也阿三,败也阿三。跟他学了五年盗墓,不但没能找到那个与他前世息息相关的女人,而且到头来,今日还要做这刀下魂,这一切努力岂不是太冤白了么?
想到这些年来所受的万般苦楚,赵疏桐心下悲屈异常。他忍不住怨恨的尖叫了起来:“阿三,你这个混蛋,你害得我好苦啊!”他的叫声在监狱里竭嘶地里的飘荡,又从窗口穿入荒芜的夜空。树林里的乌鸦像是听到了她内心深处绝望的呐喊,不觉也发出尖锐的悲鸣。
一只麻色野猫站在窗口外,发出一声声婴儿般的哭泣,然后又用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眼睛望着牢房里一动不动的赵疏桐,然后无声的离开了。
赵疏桐疲累的瘫倒在墙角的烂草堆上,呛鼻的霉味不住的往身体内渗入,令他再也叫不出来,再也哭不出声音。
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嘲笑的意味:“娃儿啊,哭累啦?”
赵疏桐隐约听见了,但实在不想去理会。他的心情已悲沉到了极点,已再无力气去临近默哀。她只想赶快睡过去,睡到天荒地老,再也不醒来。真的,她感觉好累,好累了。
那声音似乎不甘心这种沉默,又阴阳怪气的说:“嘿嘿,就这么点挫折,也难住了你吗?唉,还好意思说盗墓,我看一点也不像一个盗墓人。盗墓人遇到困难,是从不会这般怨天尤人的。”
赵疏桐不觉心头微微一颤,倏然睁开了眼睛,但他还是没有动。
苍老的声音又说:“没有什么可悲伤的,要做盗墓的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谁说不是呢?常在河边走,又哪有不湿脚的时候?
赵疏桐欠了欠身,终于转过身,抬头望去。微弱的灯光下,他终于看到了一张邋遢的脸。
这是对面牢房里的一个老人,花白的胡子,乱七八糟的须发中,透出一双冷凝的眼睛。
一股若愚的睿智,油然而生。赵疏桐迟疑了片刻,终于弱弱的问了:“老爷爷,是你在和我说话么?”
老人微笑着点头,说:“呵呵,不是我难道还有别人?”他还朝着左右空着的牢房瞧了瞧,意思是说,这里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呢。
赵疏桐失望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老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冷漠的反应,又道:“娃儿,你有心事吗?反正无聊得紧,不如说给老儿听听?”
赵疏桐满心悲苦,哀声道:“说了你听又怎样?没有用了,一切都晚了!”
“怎么没有用呢?至少我首先可以安慰安慰你。就象老儿我,刚来这里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才叫一个孤独伤心啊!”老人故作哀伤的抽泣。
赵疏桐望着他饱受风霜的脸,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怜意,声音也轻柔了不少:“老爷爷,你……你怎么会被他们抓进来了呢?”
老人愣了一愣,随即展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说:“我也和你一样啊!”赵疏桐惊异的望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老人捉狭似的笑,好一会才说:“笨丫头,这还不明白?”
赵疏桐吃了一惊,望着他诧愕不已:“你……你……说什么?笨……笨丫头?”
老人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小老儿我的。”
赵疏桐不觉朝身上看了看,一束刻意男装,也没发现哪里有什么不对,疑惑而又惊慌了起来:“你……你是怎……怎么知道的?”
老人扮了个哭脸,却笑眯眯的道说“你哭啊!你刚才哭的那个酸样儿。哎哟,哪有男人象你这样哭的?”
赵疏桐立时呆住,这才明白是刚才毫无掩饰的哭相和哭声出卖了自己。想着顿时脸色惊红,窘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人摆摆手,一脸嫌弃的说:“好了!好了!别哭丧着个脸儿,搞得老人家我象偷了你一个臭鸡蛋似的,我给你保密就是啦!”
赵疏桐摇了摇头,叹道:“我这都要死了,保密又有什么用?”
老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既然都知道要死了,又何必哀哀切切的呢?难道开心一点不好吗?就像老儿我,别人以为我在这里生不如死,可我偏偏要活得有滋有味。既然左右都是过,那又何苦愁眉苦脸的?”
赵疏桐苦笑着没有回答。自知无法有老人况乐的心境,虽然明知道要死了,但这痛苦和快乐又有什么分别?
何况自前世杜三娘受了蛇妖的桃花咒以后,快乐对于他来说,那已经是一个陌生的字眼。
他抬头痴痴的望着窗外的夜空,只见几颗星光闪烁,竟然慢慢的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的脸对着牢房内的赵疏桐,仿佛在嫣然浅笑。
赵疏桐又惊又喜,连忙站起来扑了过去,扒在窗前拼命的叫了起来:“三娘!三娘!”
可是除了几点星光闪烁,又哪里还有三娘的影子?倒是不远屋檐上的那只野猫像是回应他似的叫唤了几声。结果惹来远处一个婆子愤怒的吼叫:“那该死的野猫又在叫春了。刚才还把老娘的一条鱼给偷跑了,剁千刀的死猫,莫叫老娘抓了剥你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