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静虚师太,赵疏桐从来孤单而落寞的内心里,瞬间又充满了雪后逢春的温暖。
每当夜很深的时候,山间丛林里到处都充斥着死尸的味道。
从远古至今,无数人或自为清高,尚或他觉卑劣的生命轨迹,总会在这种强烈又绵延不息的气味中渐渐的被掩埋、被枯朽,直至被遗忘。
赵疏桐的生命就是在这种高度扭曲的黑暗中度过的。无论青春年华,或者是人间美好,仿佛都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再无一丝声息。
一切,轻微得就像这夜晚的冷风。寂缪、凋零、陌落。
每一次,他都会在这样的夜风中冷得浑身打颤,肢体抽搐。然后只能咬紧牙关,把自己团得象一个粽子,躲在腐败的尘土里,深刻的感受着生命的不安、痛苦和无奈。
而他赵疏桐所苦苦寻求的,却始终都没有能得到。虽然如此,但他绝不会放弃!
执着,已是他生命里唯一能够让他觉得自己存在的理由和信念。所以很早的时候,他仍然记着前世的执着,毅然,甚至决绝的就离开了自己的家,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这无边无际、充满了危险和诡异的天地。
那一年,赵疏桐十岁。一个人,孑然一身。那种最世的苍凉,孤独,悲苦,又有谁能够体会得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疏桐遇到了心怀悲悯的静虚师太。
静虚师太对她说:“你所经历和饱受的一切,我都能体会!”寥寥一句话,仿佛融化了世间所有的悲苦。
赵疏桐忍了又忍,泪水终于还是滚滚而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静虚师太又问他:“孩子,可愿跟我回家吗?那里有很多你的姐妹。”
那里便是深山。那里有一座传说中的竹城。对于一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儿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可赵疏桐还是摇了摇头,满心黯然,但他终究是拒绝了。
他不忍瞒她,悲心茹苦:“阿桐历前世今生,两世之苦,便是为了要寻找到一个人,若非身死如灯灭,定然不弃。”
静虚师太望着这个执着如一的孩子,显得极为讶异。这世间,何曾见得有过两世之人?她觑他良久,终于慨然长叹。
离去的时候,静虚师太赠他一柄匕首。匕首名曰:独断。
妙云听他说起师傅,又是泪水涟涟。
赵疏桐叹息,说:“我虽然没有去竹城,但我知道,那里有很多我的姐妹。”
妙云连连点头,感慨着说:“嗯,是的,没想到与恩人是有这样的缘份。”
二人说了一会话,已然天色大亮。
妙云依着妙玉的遗言,在一株大树下,掀开土石,找到了那个包裹。
她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包裹,才导致妙玉悲惨的丢了命。她流着泪,心有愤恨。
她恨不得将包裹里面的东西扔得远远的,若非如此,妙玉师姐又岂会死得这般悲惨。
她从小在竹城长大,虽然清淡,但也宁静温馨。
这次要不是她尾随在师傅和妙玉师姐后面偷偷跑出来,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她那天看到无面人将妙玉师姐从那家客栈里带出来的时候,早些惊动师傅说不定就不会是这样了。
可是她又害怕师傅过后不要她跟出来,又要送她回山上去。所以它就一直跟在妙玉师姐身后,直到那天晚上,她准备去小镇找妙玉师姐,却没想到被西月他们抓住了。
可是说来说去,妙玉师姐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呢?
她想着满心悲戚,就算再害怕,也一定要完成妙玉师姐的遗愿。
赵疏桐暗暗惋惜。望着比自己还小的妙云,也知道该说什么好。末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妙云:“你这是要送去哪里?”
妙云茫然不知,只说:“师姐说是西境鬼望谷。”
赵疏桐这几年跟着阿三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方,多少有听说过鬼望谷,颇为惊讶:“你怎么要去那里?”
顾名思义,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她叹了口气,说:“这一路西去,路途遥远,你一个人行吗?不如你回去竹城跟师傅说明,再作决定。”
妙云不置可否。她又不是不知道,此次出来,自从师傅跟那光头人离开后,师傅也不知去了哪里。
最终,妙云没有再说,她依依不舍辞别赵疏桐,决定一人西去。
赵疏桐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风中,又回头望了一眼妙玉的坟墓,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一个人活在世上,追求与担当,真是不容易啊!
回到营地,远远的就看见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四人东张西望的探头眺望。
“我说阿桐,你搞什么鬼,弄上这半天?”看到赵疏桐回来,四个人大呼,又说,“莫不是看上了那小尼姑不成?”
还又补上一句:“我看八成是,否则这般危险的事,怎地如此上心?”
赵疏桐神色不动,只是望了一眼他们,淡然处之:“你们……不懂。”
——心之无爱,又如何能懂?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也在心底埋藏很久了。
宝殿横眉,语气有些怪憎:“是啊!我们不懂,要晓得你这么做,可是置我们两个险地。”
赵宝儿不觉望他,他知道这小子爱找理儿。
大雄嘴角上扬。宝殿便愈发意兴,说:“第一,谁晓得对方是什么来头,若是万一惊觉了他们,我们怕是死路一条。”
“这倒不是虚言。”赵疏桐心有歉然,也不否认。
宝殿冷眉哼了一声:“第二,要知我等谋的什么勾当,这身份经不得置疑,你又这般拖沓,若是老大碰巧回来知晓,便是要我们好看?”
他说得毫不客气。赵疏桐早已习以为常,仍是虚心受了。
大雄打了个哈哈,说:“好了好了,所幸两样都没实现,但阿桐下次一定要注意点,咱们干着挖人祖坟的营生,还是少与人为妙。”
菩萨拍了拍胸口:“我这早上还在做噩梦呢!那尼姑死的可惨,也不晓得那些人什么来头,手段可歹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