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
少女踮起脚来指着王敬之的额头,俏皮笑道。
“你还真以为我会赶你下去啊,一会都该到地方了,读书读昏头了吧,公子。”
少女最后两个字特意加重了声音,王敬之顿感尴尬无比无地自容。心想这女子与柳花粥那丫头怎的差别这般大。王敬之与柳花粥相处久了,还当真以为天下女子都像柳花粥那般天真了,天真到赢了王敬之的一次还是临了时的无意之举。没想到这刚出家门就被陌生女子上了一课,又不得不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中年人看向王敬之,眼神露出喜色,轻声笑道。
“年轻人,崔某生平最爱诗文,诗赋词曲都略有涉及,奈何文采有限,这辈子是写不出那惊骇世俗的文章了,就希望做个善听之人,这一两银子不必给了,就全当买赋钱了。”
王敬之却道。
“此诗寄存此地,是为借,这一两银子便也只能做听赋钱。”
中年人脸色微变,白发少女上前呵道。
“狂妄,少年,你以为你是谁?诗仙李曹还是凤说周生,还借,买你诗我一两银子都嫌多。”
王敬之未去理会少女,登上甲板,望向远处底气十足,开口道。
“那便听好了!”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此诗出口,整个船身都好像沉下去了几分。崔行健,神色凝重,大步流星,追出甲板,满眼不可置信。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锦清后退两步,满脸写着不敢相信,与此同时,整艘江船寂静无声,好似身入诗中,船入画中。
月色浓郁,中年男人冲出船屋,四处张望后回味刚才少年随口而出的诗篇,低头痴痴喃喃。
“湖水不似白日烟波浩渺、水汽蒸腾之气象。波澜不惊,澄澈如画。无烟水愈清,水清月更明。溶溶月色溶于水,悠悠湖光悠月明,水天一色。好诗,好诗啊!”
说着男人如痴如醉,几乎就要瘫倒在地,放声大喊道。
“公子啊,此诗到底是何人所为?可否告知崔某一声,崔某当真感激不尽啊。”
中年男人索性躺在了甲板上,他定然相信,此诗绝非是身边少年所作,此诗只应天上有,千山万水看遍,方得妙笔生花,定是那仙人的仙游随笔落于人间,叫人回味无穷。
王敬之坐在男人身边,他曾在书上读到过一个势力极为奇怪,其中人人皆为文士,却武道修为极高,每逢乱世更是破局之所在,大义凛然之事数不胜数,当中便有一人名为崔行健,视诗若命,常流于海上。
王敬之想到这里,答道。
“梦中曾有位诗人名为李白,只是可惜未有修行之法,此人早死,却能留下诗千篇。不过,看您这幅模样,又姓崔,可是那位嗜诗如命的江湖寻诗郎崔行健?”
“一把年纪了,什么寻诗郎啊,不过诗如美人醇酒,无论何时,都让我痴醉啊!”
王敬之拢袖,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坐个船竟能遇上大名鼎鼎的寻诗郎,王敬之起身回船屋中,朗声道。
“怎么样,这一两银子花的可值?”
“崔某感激不尽。”
天即亮,船靠岸,崔行健已不知踪影,已至千山洲,王敬之准备下船,却被昨夜的白发少女一把拉住,少女手中抓着一张皱巴巴纸条,看到王敬之回头后,立刻放声大哭。
“师傅不要我了!”
纸条上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大字。
“此诗过于贵重,崔某受之有愧,那便先将我徒弟锦清与千金赠你,江湖路漫,有缘再见。”
王敬之看着少女,先是一脸疑惑,随后幸灾乐祸道。
“不是,这船不是你家的嘛?跟我做甚。”
锦清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楚楚可怜,小声抽泣道。
“船都卖了,公子啊,师傅都将我赠予你了,别丢下我,我会洗衣,做饭...”
王敬之闻言满不在乎,笑道。
“关我屁事。”
锦清目瞪口呆。
王敬之大致可以猜到崔行健的打算,应该就是为了昨晚自己口中那飘渺的诗千篇,还真是视诗如命啊,竟然为此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徒弟押给自己。
其实王敬之不知道的是,崔行健走了五十年的江湖,五十年啊,识人之术早已炉火纯青,若是不知王敬之是何种人,只是为了这些诗篇便将锦清托付于他,莫不是崔行健的那些道理就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世人皆知寻诗郎嗜诗如命,至理至信,天南海北,寻诗访道,招贤纳士,以一理字贯彻世间,可谁又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到底要去做什么?
看看那些流传民间的各家圣贤道理,诗文名句,其实早已经告诉世人答案了。
搜罗天下道理诗文,公于天下教化众生,大功,大爱,大义,四海升平为吾所愿,奉全身与世人,乱世作破局者,安泰则锦上添花。——奔流洲朝闻馆
红日初升,日月同辉,崔行健头戴斗笠挤在市井人群中,哼着刚学会的诗曲缓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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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之走到渡船门口,似有所感,突然回头咧嘴笑道。
“走啦,锦清姑娘,既然崔先生将你托付于我,又岂有不管的道理,日月长,天地阔,江湖路漫,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