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基边缘站着个小女孩,她之前一直低着头,是听到了引擎的轰鸣声才仰起脸。她可真脏啊,灰土几乎将她整个人盖住了,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小女孩明显曾经哭过,眼睛下面的泪痕让她的脸更加难以辨认。或许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被吓傻了,明明遇到了满满一车能帮忙的成年人,小女孩却没做出任何求助的表示,连抬头的动作都没维持太久。
没等你屁股底下这辆车完全开过她和她身后坍塌的房子,女孩就已经重新低下头,又对着脚边满是碎砖块的街道发起了呆。要不是有抬头的动作以及被灰尘呛得咳嗽了起来,她都快要和这片瓦砾堆融为一体了。
你松了口气,悄悄把掏出一半的干粮又塞回兜里,这东西都没来及捂热,真要给出去还有点舍不得。
大兵朝难民小孩丢吃的属于固定套路,乃至一种社会性行为。但你不是大兵,只是你也没法对自己的无动于衷心安理得罢了。仅仅一次持续了几秒钟的擦肩而过,小女孩凄惨的身影便深深地刻进你脑子里,比一路上看见的被炸得稀巴烂的街区更扎眼。
良心变得越来越沉,你都快坐不稳了,于是不得不随便找了些烂借口。像是车开得太快,驾驶员根本没停车的意思,你做不了主等等。
哦,对啊,你做不了决定,你说了不算!你就是个被强拉来的壮丁。
最重要的一点,你并不属于这里,从路边女孩到车上的人统统不是你的同胞。尽管你们有着相似的发色与五官,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如果不信,你可以再转过头看看倒在地上的路牌,上面的方块字是不是很亲切,让你毫无阅读障碍?
“……肖恩?”负责登记的军官话语间有了个明显的停顿,但暂时还没到必须皱起眉头审视你的地步。
“是我。”你硬起头皮回答,又做贼心虚补了尊称,“长官。”腰立刻识相地低了八度,十足老电影里梳中分戴眼镜的汉奸。
长官?你住的那边不兴这么叫!但还好现在被你如此称呼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才不是什么肖恩,毕恭毕敬双手奉上的证件是你捡来的,连穿的衣服也是。当是时,要么偷,要么光屁股,顺手牵羊实属迫不得已。
毕竟是第一次,闯了空门当了贼的你急于洗白,刻意跑到房门前的摄像头下面做起了解释,拍胸脯保证以后会赔偿云云。
公平地讲,你确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圣经说上帝把每个人都赤条条地送到世界上,但那是初生婴儿,你一个成年人竟然光着腚凭空出现在别人家后院里,这种体验着实不妙。
现在回想起来在摄像头下的独白纯属多余,瞧这一路上的凄惨光景,从房子到屋主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是问题。
道路两边的建筑东歪西倒,乃至四分五裂。仍然矗立的十不存一,而无论是倒还是没倒的都有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路边如此,路上更糟。
砖头,碎玻璃,露出了钢筋的水泥碎块。还有侧翻的垃圾桶,破烂的家具和一些死掉的动物……以上种种,让这条只有双向车道的社区小路变得更加狭窄。
但这些障碍只对普通车辆构成威胁,肖恩屁股底下的十轮装甲车轰起油门碾了过去,不管轮胎底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谢天谢地,肖恩暂时没发现有死人。
装甲车的引擎在曾经被称为街道的废墟上奋力嚎叫,撞开了横在路中间的汽车碾碎了翻倒的垃圾桶与垃圾,从五花八门的障碍物中生生冲出了一条路。据说居民早就被疏散了,但并不是所有。
一个穿睡衣的男人站在倒塌的房屋旁,正用一根铁棍去撬倒下来的半堵墙。他的手臂青筋毕露,气喘如牛,可是厚重的砖墙依旧没有动摇半分。
下面有什么?家人?财产?宠物?
谁知道呢?
和对待小女孩一样,你们没下车,驾驶员继续油门踩死,把冷血无情诠释到了极致。但……你在心里再次强调,是驾驶员冷血,与你无关。